似是意料之中,又是情理之外,噩耗传来。赵怀富吧唧着他的旱烟斗,早没了烟丝,他只是习惯含在嘴里。谁都不愿来,并不是怕死,而是谁都不敢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陆达慧,赵怀富只好腆着老脸跑这一趟。陈义天找着了,因为在水里泡得时间太久,尸体早已腐烂,所以就近埋了。
也许经历的苦难太多,也许早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这一次陆达慧显得异常平静,只是脸色白得吓人,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话:“带我去见他。”
爱梅要跟着去,陆达慧拦道:“傻瓜,我走了,没人拖累你们,你好好跟他过日子,早点生个大胖小子。”爱梅抽抽噎噎地哭,她知道,陆达慧不仅仅只是要去看陈义天。
在赵怀富的陪同下,陆达慧、陈妈拎着行李箱,牵着孩子上了前往茶山的火车。龙潜至始至终没有出现。出了火车站,向南步行不到一个小时,就看到欧海推一辆板车在路边等他们。行李丢上车,几番推让后,陈妈抱诗隆坐在了车沿。大家默默赶路。
天刚破晓,淡青色的天幕依稀坠着几颗残星;天幕下,是蜿蜒流淌的河水,水气氤氲,也许是得了这份滋润,孤零零的坟边竟长了一圈葱翠的野草。陆达慧忽地打了个冷颤,不由裹紧披肩,这寒气像是蚂蚁穿透皮肤一点点啃噬骨头。
念平双手捂嘴,哼哼唧唧地压抑得哭;陈妈没声音,只是不停用手帕搽干眼里流出来的泪;诗隆常常说他不要爸爸,可现在他恹恹得靠在陈妈腿边,从今以后他再不能任性地说不要爸爸了,因为他真得没有爸爸了。
“连腿都伸不直。”陆达慧的声音在喉咙里打滚。赵怀富没听清,以为她要问什么,探了半步上去,哀戚悄问:“嫂子?”陆达慧依旧木然立在坟前,仿佛刚才只是赵怀富幻听。她一直在思考,想来想去却想不通,陈义天怎么就这么能折腾,明明是在大榕树村落的水,他竟然还能漂这么远;她想不通,她的顶天立地的男人怎么就能甘心委屈自己缩在这小小土包里。
“开玩笑吧?”
这一次,赵怀富听清了陆达慧的嘟囔,却仍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诧异地侧头看她。陆达慧的眼睛里没有泪水,甚至一点悲戚之情也没有,满满只是疑惑。这时,赵怀富方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才没有出错,上前半步到陆达慧身边:“嫂子......”赵怀富不怀疑陆达慧对陈义天的感情,他担心的是哀极生乱。
陆达慧没给赵怀富说话的机会,抢先开口,平平静静道:“富叔,你们被人骗了吧。陈义天绝对不会这么委屈自己的,我太了解他了。他是能吃苦的人,可他绝对受不了这种委屈,更何况他还是个极重承诺的人。富叔,他一定没跟你说过,他答应我,他的命只能是我去拿,如若不是,即便到了阎王殿,他也会想办法回来的。所以,他现在一定是不方便找我们,或者,他是在等我去找他......”
陆达慧专注在自己的话里,没发现大家都满脸担忧地注视着她。欧海年轻气冲,大声打断陆达慧的话:“嫂子,您就接受这事实吧!面目是不大看得清,可我认得天爷脖子上的坠子。因为只是一个子弹头,所以没被人抢走。”
陆达慧记得这颗子弹头。
还是在日惹的时候,她正准备剥糖吃,不想被陈义天一把抢过去藏自己身上。他站在她对面,歪着脑袋得意洋洋地笑看她;到嘴的东西被抢,她气急败坏,嗷嗷叫着往他怀里扑,对他上下其手搜糖果。他哈哈大笑任她为所欲为。陆达慧没有找到糖果,却意外在陈义天的裤包里搜到了一颗子弹头。她问陈义天,身上怎么还带这个。陈义天不回答,只是看着她笑,能把人融化了的宠溺的笑。陆达慧察觉出这与自己有关,可仔细想,又想不出任何头绪。于是她用惯常的作法,揽着他脖子嘤嘤哼哼地摇。陈义天也像往常一样,待被她摇得头晕眼花,才一边嚷嚷受不了,一边扯开她的手,脸上却是极其享受的满满的幸福。最后,他和她头挨头地坐在沙发上。他告诉她,这颗子弹头是那晚在别墅时,她从他身上取下来的那颗。
“一直带身上?”
“嗯。”
“没收!”
陆达慧找了个能工巧匠,做出这独一无二的子弹壳项链。她趁陈义天睡觉的时候给他挂在脖子上。“让你时刻记住,谁是你救命恩人,谁对你好。所以呢,从此以后,你也只许对我一个好,不许骗我,不许负我!”
思至此,陆达慧更是没来由地肯定陈义天没死,他带了她的坠子,他答应她的不骗她、不负她。
“富叔,你说我是大家嫂,你说大家都听我的。那么,继续找吧。我相信义天不会丢下我和孩子的。”
欧海还想说什么,被赵怀富用眼神制止,他半躬身子满口答应陆达慧的要求,又道:“天大亮了,这里不宜久留,我们走吧。”陈妈听说要走,让孩子们给他们的父亲磕最后一个头。念平刚要跪下,被陆达慧及时拦住:“这里埋的又不是爸爸,不磕!”
于是,谁也不说话了。
赵怀富和欧海送陆达慧一家到大岭山,大岭山山深林密,最重要的是,李明在那里。
李明抱着女儿和林茵到村口迎接他们。虽是许久不见,倒没见生疏。女人孩子见面,不外问候路上情况,又相互夸奖对方的孩子长得好。赵怀富拉李明到旁边,跟他说陆达慧的异状:“接受不了这现实。你也别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