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骁把脑海里关于张君逸的记忆全部翻了出来。第一次踏足程家到现在已经有半年多,张君逸来得很频繁,和他说的话却屈指可数。这个男人有很浓的所谓精英气质——一种不动声色的轻蔑,彬彬有礼,却丝毫不把你放眼里,你知道他反感你,在他无懈可击的礼节面前只能忍受。
只是,回到程家之前,张君逸看他如同看一块石头,而现在,看他就像看到了纸屑杂草之类的玩意。
顾骁思前想后,也想不出自己有过什么不妥当的举动。张君逸无来由的厌憎,恐怕是因为不满程无双数次因为他而出言顶撞,又不能对程无双怎样,便把愤怒与不甘转移到他身上。
他不愿多说别人是非,况且张君逸对于程无双而言,和父亲也差不了多少,贸然开口只会招致程无双的反感。想了想,他问:“刚刚你和张先生是在谈我回来工作的事吗?”
她点头。
“我明白了,我会尽力回避他。”
程无双把小猫抱起来,低声道:“张叔叔以前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但现在脾气不大好了,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越来越喜欢管细枝末节的小事。”
“更年期?”顾骁一个没忍住,把心中吐槽的内容给说了出来,说完又觉得不妥,轻咳一声,“对不起,我胡说的。”
程无双瞪他一眼,但嘴角扬起又压下,眼中也带着笑意,显然没有生气。
“也许并不能怪张叔叔多管闲事。我确实做得不够好,很多事情需要他提醒,手下的人也不大信任我,难怪他对我放心不下。因为心急,所以连身边的小事都想替我张罗好,免得我犯错。”她的眉毛皱得紧紧的,把额头贴在小猫的额头上,喃喃自语,“我该怎么办呢?”
小猫蹭着她的脸,柔软的毛拂过皮肤,痒酥酥的,小动物带来的安慰是巨大的,她心情好了不少,扭头看向顾骁,微微一怔。他也正看着她,目光却没有焦距,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微微抿起的嘴角透出严肃的意味。
她忍不住问:“你在想什么?”
他回过神,眉头微皱,却不说话。她道:“我们都是朋友了,你怎么还像以前那样过分的谨慎呢?有话就和我直说嘛。”
顾骁叹了口气,道:“那你不要生气。我听你刚刚说的那些话,好像你在公司的决策,都是张先生参与制定的?”
“当然,我年轻,资历浅,总得让他把把关。”
“只是把关吗?”顾骁顿了顿,又问,“那除了他,你还有没有别的可信赖的人?长辈,或者是手下。”
程无双露出恼色:“别人不信任我,我除了张叔叔,也不敢随便信别人。”
顾骁道:“我觉得这样不大妥当。”程无双眼神蓦地锐利起来,他心一跳,暗地咬了咬牙,把话说完,“过于依赖一个人是不好的。你说过,张先生自己有本职工作,他不是三头六臂的人,劳累的时候,总有思虑不周的地方,多问问别人的意见,说不定能找到更好的思路。”
程无双眉头越皱越紧,冷笑:“别人的意见?你以为我没问过?都拿官样文章糊弄我,长篇大论,却没有半点实质内容,问了等于白问。”
顾骁道:“我冒昧的问一下,你征求了他们的意见后,是不是还是要找张先生商量?如果张先生有不同意见,你是不是都听张先生的?”
程无双没说话,但她的表情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这就是问题所在。你征求过意见,最后却都以‘张先生有不同看法’而不采纳,你觉得问他们问题是白问,他们难道不会觉得,回答你的问题也是白答?既然都是张先生做决定,那么,他们有想法要说的时候,何不直接去同张先生谈?先和你说一遍,然后你去找张先生,最后你把张先生的意见转达回来——这是不是太绕了?多方征求意见,是谦逊,但只征求一个人的意见,那就是没主见了。”
程无双慢慢的踱到椅子上坐下,机械的摸着猫,良久,问:“还有吗?”
顾骁道:“听说你和韩靖在外都有投资,韩靖以前提前过,你做得不错,总体都在盈利。有吗?”
程无双奇怪的看着他:“是赚了点钱,但这和你刚刚说的有什么关系吗?”
顾骁微微一笑:“我觉得,这说明你完全做出正确决策的能力,不必事事都根据别人的意见来办。我以前虽然没资格进明华集团这样的大公司,但会所也是一套万事俱备的公司系统,我在里面做了一些年,对于领导层,我的看法是,最可怕的领导不是刚愎自用的,也不是平庸的,而是自己根本拿不定主意的。你想想,唯张先生马首是瞻,别人就觉得自己完全得不到重用,怎么肯对你费心辅佐。而且你没有自己的主意,他们就算有想法,也觉得和你没法交流。长期这样,你没办法笼络住人,又只能更依靠张先生了。”他本想说“会有很多人盼望张先生直接掌权”,但这句话太容易引起误会,他斟酌片刻,道,“你总是不独立,张先生就更不放心,中年男人嘛……通常会变得越来越啰嗦,你的生活被过多干涉,又会和他闹矛盾。这是个恶性循环。”
程无双静静的坐了很久,才开口:“你说的……都很有道理。我的表现,也确实没法让别人信服。只是……张叔叔如果觉得我和他离心,寒了心怎么办?”
顾骁道:“张先生这样尽心的替你操劳,还不是想你早日成长起来。你能独当一面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