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罗与郑氏直说道午膳的时候,才一路往洗砚斋去探望了怀蓉。郑氏见怀蓉神色好了许多,心里高兴,也就把先时说的那些话置于脑后了。青罗见她与怀蓉说得高兴,便告辞了自己回去,叫她留在洗砚斋陪着女儿。青罗一路往飞蒙馆走,心思只觉得十分沉重。待到了飞蒙馆中,却见翠墨砚香迎上来,面上俱是笑盈盈的,似乎有什么天大的喜事儿一般。便问道,“有什么好事儿叫你们都乐得如此,说了来我也听听。”翠墨就笑道,“二奶奶别打趣我们,这话说起来,我们是没什么好欢喜的,倒是二奶奶,想来知道了必然是要欢喜万分的。”青罗一怔,倒不知这几个丫头打着什么哑谜了。又见砚香手背在后头,像是拿着什么东西一般,便笑道,“就知道跟着翠墨胡闹,还不快些拿了出来,好多着呢。”砚香笑着对翠墨道,“姐姐你瞧,咱们二奶奶一眼就知道关窍在哪里了,姐姐还想瞒着二奶奶取笑儿呢。”砚香一面说着说着就把手里藏着的东西拿出来,笑吟吟地递给了青罗。
青罗接过来一瞧,却是一个小小的一管竹筒,青翠欲滴的颜色,一眼瞧着就如一段竹子一般,仔细一瞧,才看见其中一头的竹节其实已被打开。青罗顺着那里旋开,还没瞧里面放的是什么,就嗅到一股梅香,十分清冽。青罗心中一动,把那竹节倒过来,却见一枝梅花落在自己手中。小小一枝不过三四寸长短,分了二三侧枝,疏疏开了一二十朵花,皆是含苞未放。绮丽如胭脂的颜色,凝在枝头如雕琢精细的红宝一般,虽然是枯枝,那花朵却犹如从枝上新折下一般,仔细去看,才觉那花瓣剔透轻薄,乃是风干之后的样子。梅香郁郁,封存在这里头多时,倒更是醉人。青罗小心把那枝梅花放在一边,复往那竹筒中去瞧,果然里头还有一纸素笺。青罗取出来展开,那纸上也沾染着红梅幽香,再一看,素白的信笺角上也用朱砂画着一枝红梅,竟是和自己手里头拿的那一枝一模一样。青罗细细去读那一张笺,果然上头的笔记是极为熟悉的。言语不多,只这么两句,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应知远路无所有,归来先赠一枝春。
青罗微微笑起来,“这才几月里?今年府里的梅花据说就比往年开得早了许多,今日见了未雪亭一带梅花簇簇,我还觉得纳罕。瞧见这个,必然是好些日子之前的了,竟还能更早不成?”砚香笑道,“梅花本就有早有晚,何况咱们西疆不比京师,气候又不同些,那梅花或早至腊月前头,或者晚至二三月间,都是常有的事情。这已经是将近腊月里,虽还没到年下,说到底也该是早梅开花的时候了,我前些日子跟着二奶奶往洗砚斋去,也曾见那院子里头的梅花,都已经结了好大的花苞呢,就算是今儿都开了也没什么奇怪,只是咱们院里的还没有开罢了。到底是二爷有心,知道二奶奶喜欢,千里迢迢地送了来。二奶奶只管等着,如今这几日一下雪,咱们园子里各处的梅花,只怕都开了呢,除了二奶奶说的未雪亭还有洗砚斋,白香馆的梅花也十分热闹,还有几处专门种红梅绿梅朱砂宫粉之类的,各有千秋。每年年前头一回雪,王爷总是要在园子里梅花开得好的去处,摆上一次酒席赏雪探梅的,到时候才有的热闹。倒是二姑娘的身子怕是也好了许多,二奶奶就邀集了各位姑娘,在洗砚斋里头好生热闹一二。更或者年下二爷回来,就能和二奶奶踏雪赏梅了,也不拘是哪里的梅花,都是好的,那才是真正的喜事呢。”
青罗听在耳里,心里头便想着信笺最后面那两句,应知原路无所有,归来先赠一枝春。听着这话,像是要回来的意思了。去了这样久,终于要回来了么?从金秋桂子到寒冬梅开,已经是多少日子了?他说要回来和自己一起到苍华山上赏雪,尽揽莽原千里,却到底是食言了。烽火连三月,这样的应承本来就做不得准的,自己却仍旧庆幸,他并没有忘却。蓉城的梅花才开,远在江水之滨的人,却已经折了今年的第一枝江梅,不负今朝芳信。
当时我醉美人家,美人颜色娇如花。
今日美人弃我去,青楼珠箔天之涯。
天涯娟娟常娥月,三五二八盈有缺。
翠眉蝉鬓生离别,一望不见心断绝。
心断绝,八千里。
梦中醉卧巫山云,觉来泪滴湘江水。
湘江两岸花木深,美人不见愁人心。
念愁更奏绿绮琴,调高弦绝无知音。
美人兮美人,不知为暮雨兮朝云。
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
卢仝的有所思,本来是叫人心肠断绝的句子,美人一去不返,只能寄情于窗前梅花。青罗心里忽然想起了那一片梅林,就觉得这一句诗里的意思,倒像是在说那两个人。自己名义上的父母,南安王爷和慧嘉公主。原本那个等待的人是女子,只是忽然阴阳相隔,那个相思乃至错认梅花的,就成了功成归来的王爷。昔年美人今不见,青楼珠箔隔天涯,唯有七弦空响,却无知音再闻。梦中醉卧巫山云,觉来泪滴湘江水,真是刺心的句子,却又是那般真切。即使梅林中的楼阁叫做君归,留在家中的人日日徘徊,一朝翠眉蝉鬓生离别,便是再没有君归的日子了。相聚如朝云,分别如暮雨,分别的久了,连原本的模样也记不住了吧?只有梅香浮动,梅影摇摇,是唯一能够寄托相思的地方。
每每说到梅花,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