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慕如此说,方正端岂有回绝的余地,便只好道,“老臣是上官家的臣子,自然事事要为上官家分忧的。只是不知道,世子有什么要紧军务嘱咐?老臣不才,定然赴汤蹈火,为世子分忧。”方正端瞧着怀慕,眼中的逼视神色慢慢褪去了些,心里正松了一口气,却见怀慕又露出一丝慧黠神色来,“世伯言重了,军中的事情,自然有我们小辈效命的。说起我托付世伯的事情,倒真真是我上官家的家事。世伯家中与我上官家世代相交,从来不是外人,如今这样的事情,除了世伯,我也当真不知道托付给谁。”方正端见怀慕一边和自己说着话,一边却微微往角落里瞧了一眼,心里一动,便觉得怀慕要嘱咐自己的事情,只怕有些棘手。自己方才顺着话说,已然把决心允诺的话都说了,如今想要回绝,实在是不知如何开口。何况瞧着怀慕也并没有即刻往下说的意思,自己明知道危险,却又无从驳起,只好随时警醒着,脸上还要做出恭敬顺从的神色来,心里却是不安。
果然,怀慕略顿了一顿,却不再和方正端说话,自行起身走到角落里,对着冷笑着的怀思深深一揖道,“听闻大哥这些日子身子骨不大好,又劳烦着军中的事情,做弟弟的两月来不能替父兄分忧,实在是惭愧。不知大哥如今可好些了?”上官怀思被夺了军权,上头传下的话,只说是身染疾患不宜操劳,这才叫方家父子代管。然而话虽然是如此说,其实四下里早已经流言如沸,更何况怀慕董余这些日子叫人颇费了些心思,把这里头的机密内情,如说书一般,只说的闻者如亲眼所见一般,更有谁不知道?故而众人都以为怀慕一回来,必然是要下手对付怀思的。如今见他先是对怀思忍让,而后又只问方正端话,竟像是把这件事情搁下了一般,心中都有些奇怪。此时又见怀慕对怀思执礼如此,心思单纯的只道是怀慕心胸宽广,然而有心之人却更是警醒了精神,要看着兄弟之争,今日是何等样的局面。
怀慕只觉得众人目光都紧紧粘着自己和怀思二人,心中却是一片清明,只含着粉饰好的真挚关怀神色,直起身子静静瞧着怀思。怀思见怀慕如此神情,心中只觉得讽刺无比,本来松散随意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绷得紧了。便也从椅子上坐起来,倾了身子直直瞧过去,声音微微沙哑,带着些莫测的嘲弄,却又带着一种古怪笑意,“二弟这几日只怕也受了些风霜之苦罢,做哥哥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病痛,就是如今这样的残躯,也能活上百八十年的,却只怕二弟容不得我呢。”怀慕瞧着怀思,眼中的怜悯关切之意似乎更盛了些,“大哥与我虽不是一母同胞,却都是父王的儿子。长兄如父,兄友弟恭,大哥如此待我,我又岂能做那残害骨肉不仁不义的事情呢?我只盼着大哥早日康复,千年万年地活着,今日之事,再也不要重演才好。”
怀思仍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分毫没有退缩,直直地瞧着怀慕,半晌却忽然仰面大笑起来,似乎看见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情不可自抑一般,形若疯狂。也不再瞧着怀慕,自顾大笑,似乎世上的事情皆不在他的眼中。怀思虽然只是称病,然而这几日心中郁郁又带了几分惶恐,众人对他也又有些冷言冷语,借酒消愁,食宿不安,原本就带着几分病容。如今大笑疯癫,更是添了几分恐怖样子,真如重病一般。众人骤然一见怀思忽然如此举动,心中都不由得生了些惊怕的意思,怀慕却仍旧淡然笑着望着他,那种完美无瑕令人动容的怜悯中似乎闪过了一层暗沉沉的影子,转瞬又消失不见了。又看了怀思一眼,便自己走回去坐下,
怀慕坐定了,便对众人缓缓道,“我在松城,就已经听来报信的人说大哥得了十分为难的症候,多亏了世伯照顾。我本以为过了这几日,大哥的病也该好了些,却没想到还是如此。我知道大哥心里,是和我一样想着往北去像昌平王复仇的,也就没有多想别的。只是青罗心细,昨夜就和我说起,大哥再留在军中只怕要耽搁了身体,父王和云姨心中只怕也是十分惦记。我和大哥既然是兄弟一起出来,自然要互相扶持,若是大哥有了什么不好,我们兄弟就算得胜回乡,又有什么颜面去见父母?然而我左思右想,如今路上只怕还有些昌平王的余孽,要是让大哥自己一个人回去只怕不妥,一般人去护卫,我们也无法放心。”
说着忽然望着方正端道,“说起来,世伯虽然英勇,却也究竟是有了年纪的人,本该在家中安养,不比文峻文峰两位兄弟,正当盛年,最该是为国为家效命的时候。世伯方才也说,自己年纪大,身子不甚好,若是仍旧留在军中拼杀,莫说是文峻文峰两位将军会觉得对父亲不孝,连我也觉得愧疚。如今既然形势已经大为好转,不如就请方世伯亲自护送了大哥回去,也好和大哥一起在蓉城休养。世伯这些年战无不胜,智谋兵法皆是当时罕有的,又是我父王最为信任的人。若能有世伯护送着,我和青罗自然是千万分的放心。这也是我方才所说要拜托世伯的家事,虽说是还不得不辛苦世伯一遭儿,所幸世伯深明大义,是断断不会回绝的。”说着便含笑望着方正端,胸有成竹的样子,只等着他说话儿。
方正端听了这话,只觉得有些不妙,里头定然有什么别的意思。怀慕心里是什么样的人,自己何尝不知道,哪里会是担忧怀思的身体?自然是要把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