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罗一怔,转瞬想起来,怀思的生死,就连葛氏也是不知道的。所有的人,都以为上官怀思已经死了。外头的人以外是伤重而死,而在葛氏心里,却以为是被怀慕秘密地处死了。青罗却没有即刻点破,只是不动声色道,“大嫂子既然好心留了这孩子一条性命,自己守着就是了。等这里的事情一完,大嫂子就算不能留在王府里或者回自己家里去,也能够去一个安静地方度过余生。静儿在世人眼里也是已经死了的,大嫂子正好可以带走,何必要托付给我呢?”
葛氏自嘲地笑了一笑,“走?所有碍着你们手脚的人,你们一个也不曾放过。且不说母亲和大爷,连父王也被你们逼得逊了位,我又怎么能真的安度余生呢?就算你们一时心软放过了我,终究还是要后悔的,到那一日再死,还不如今日就做一个了断,也省却在你们的刀影里头苟延残喘。”葛氏见青罗不答话,便又道,“至于静儿,我自然是想带着她在身边的。只是我既然没有能力保护她周全,自然也就不得不放手了。世上的事情就是如此,弱肉强食,她母亲没能争得过我,这孩子自然就是我的。而我如今却又输给了你,恼不得只有叫你抚养这两个孩子长大了。”
青罗仔细打量了葛氏一阵,忽然道,“大嫂子既然要把孩子给我们,何必又独独来找我一个?当日直接托给王爷,岂不是更好。”葛氏一怔,“王爷?”转瞬才明白青罗话中所指,笑道,“你说的是如今的王爷。原来到了今日你还不懂么,男人的心里,哪里装的了这么多的儿女柔情?如今的王爷为什么这么恨父王,如今我也都明白了。你只瞧瞧父王和静儿的父亲,哪一个不是能够抛妻弃子的?如今的王爷,是他们的骨肉,自然也不会例外。虽然王爷留下了隽儿的性命,我却始终不敢放心,不知道他那一日就会生出斩草除根的念头,把这个孩子送去和他父亲团聚了。我救不了隽儿,哪里会把静儿也托付给他?静儿虽然是个女儿,却牵扯着重华寺的一场变乱,万一王爷存了灭绝证据的心思,她又如何能够保全自己?”
葛氏凝视着青罗道,“我见你那时候应允抚养隽儿,倒像是有几分真心。你虽然颇有谋略,想必也能够比我狠心,却到底是个女人。我不忍心对静儿下手,你或者也能够怜悯她身世可怜,何况她还曾经在你母妃身边养育过。”葛氏笑着叹了口气道,“何况我如今也没有别的人可以托付,我不忍心叫她流落于外,一辈子不知道自己是谁。却更是害怕,万一叫人知道了她还活着,会给她带来更多的灾难。”葛氏直视着青罗道,“所以我只有托付给你,等我死了,这孩子就再也没有什么亲人活在这世上,只求你能给她一个安身之所,庇佑她的性命就是了。”
青罗不答话,却忽然伸手牵过那一枝透着紫色的茉莉花,轻轻嗅了一嗅。青罗心里浮现出翎燕的身影,那是个聪明的女子,为了自己的命运转折,豁出去一切去争取,毫不犹豫地往上攀爬,却终究在战火纷飞里头陨落了。青罗对于翎燕,原本说不上什么情分,却到底觉得有些可怜。这个聪明而又愚蠢的女人,只怕到了最后才明白,她所谓的爱情或者yù_wàng,在权力的漩涡里,都只是稍纵即逝的烟火。青罗忽然抬头问道,“大嫂子把身后的事情都托付给了我,是想自己求一个解脱不成?不知道大嫂子这样的年纪竟然不求生反求死,是因为已经在这世上没有留恋,还是因为自己犯了太多的罪孽,想要用一死来逃避呢?”
葛氏不想青罗会如此问自己,闻言倒是怔了一怔,瞧着青罗手指间盛放的那朵小小紫茉莉,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微笑来。青罗见葛氏不说话,倒也丝毫不着急,只静静等着她。半晌,葛氏才慢慢道,“我的确是没有什么留恋了,却也并不是因为觉得自己有什么罪孽。人生于世,谁不是为着自己活着的?我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想求一条活路罢了。今日的我是如此,明日的你,自然也会如此,谁都是一样的。所以我从来都不曾后悔过,更不会因为什么去逃避。”
葛氏顿了顿,又笑道,“我虽然并没有什么愧疚后悔,然而我这么多年里头,想要争的,想要求的,如今都已经没有了。所以我一个人活在世上,又有什么趣儿呢?我虽然有父母亲族,然而我今日的结局,于他们而言,只怕我这个女儿也已经死了。我就算活着,他们也并不知道,倒不如趁此机会一并了结了也就罢了。我若是干干净净地了断了,你们为了自己的声名,自然会厚待他们,也不必我去费心了。既然如此,葛月逍死了,倒是比活着的好。”
青罗闻言,低头想了片刻,忽然道,“你把静儿藏在了哪里?”葛氏见青罗已经松了口,便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来,“也不敢藏得太远,也就在城东这一带的一处农家里头。”说着便低声说了一个地址,又伸将手上唯一戴着的那一只银镯子取了下来,递给青罗道,“那人家也不是我的什么心腹,不过是寻常之人,拿了我的银钱罢了。这镯子原本是一对,还有一只,就在静儿身上戴着。你如今拿了这个去,再多多地给他们些银子,就能接了她回来。”见青罗接了镯子收在身上,葛氏又长叹一声道,“往后这个孩子虽然不能和她弟弟一样,成为王府的千金贵胄,有你照拂,想必也能暗度此生。或者最后,还是她更幸运些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