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始终没有告诉探春,他曾经看见过那个时候的她。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那时那处出现,然而他自己却知道,那是他一生所爱的开始。并不是在鸿恩寺桃花树下蒙昧的相遇,也并不是在贾府花园里遇见的盛装女子,而是在夹着落英缤纷的那个暗夜里的那一刻,水波上对影独立的探春,就像是那一场雨后忽然流淌无忌的月光,照亮了整个人间。那时他身在暗处不能惊扰她,只留下了她留下的那一柄雪绸上绣着桃花的伞,而今日的夜雨未歇,她在自己眼前离去,自己身在明处,却也只能瞧着她渐渐走入暗夜,连伞也一起带走了,只留下一盏就要熄灭的孤灯。
前一夜冷雨纷纷,六月初六的清晨,却是在温暖的晨光里开始的。天边悠然地卷着几朵晕染着霞彩的云,随着清晨的风缓缓地飘过天际。整个园子都热闹了起来,翠色又浓了几分,夜里的凄冷几乎看不见踪迹,只有古木根旁生着的的密密苔草,似乎又更多了半寸,夹杂着更多的野花。锦绣湖上泛着金色的细细薄光,浅水湾里种着的荷花过了这一夜似乎又多开了许多,星星点点地散布,雪白的花瓣透着暖意,而绯红的颜色则愈发娇艳。
青罗立在鸾凤楼上,远远望着停泊在朝晖台边的楼船。朝晖台上,怀慕已经率着蓉城的文武百官等候,而楼船的最前端,可以看见苏衡独自一人站在那里。朝晖台与楼船之间,搭着一丈宽的木板,用寸许厚的锦毡覆盖住。而更远处的湖面上,爱热闹的蓉城百姓,就像自己的婚礼和怀慕登上王位的那一日一样,聚在一处见证这个在他们眼里十分重要的时刻。一切都显得圆满又热闹,甚至没有别离的感伤。青罗忽然想起自己诀别京城的时候,只有茫茫江水与萋萋芳草,倒不比眼下,还有如每一场寻常人婚礼一样的热闹气氛和华丽装饰。
青罗出着神,只听翠墨在后头唤道,“我的好姑娘,你还在这里赏景呢。下头新娘子都已经装扮妥当,只等着王妃和三姑娘一起把她送出去呢。”青罗闻言一笑,“我还当有好一会子呢,原来都已经好了。”说着便扶着翠墨往下头去。淸琼和代表永靖王一族和亲的郡主,也就破例享有了从鸾凤阁中出嫁的权利。封氏隐居重华寺,连青罗的婚礼也不曾出现,自然也不会来。怀蓉一起住在山中,原本说是几日便回来的,却不知怎么迟迟不曾下山来。众人以为是为了避嫌,也就由得她去。
所以引着淸琼从鸾凤阁出嫁的人,就定了永靖王妃苏青罗,和三郡主上官怀蕊。而淸琼的两个同族妹妹清玫和清珏则随侍一旁,捧着象征吉祥如意的各色吉物。柳芳和仙逝,封太妃隐居,给淸琼梳头上妆的事,就交给了上官家长一辈的唯一郡主上官亭,还有方家最德高望重的陈太夫人,淸琼的祖母。而淸琼的母亲洪夫人,则在一旁,等着最后给她覆上出嫁的红纱。还有淸琼的两个嫂嫂邱氏和李氏,也都站在一边瞧着或是听上官亭等人的吩咐行事。
当青罗和翠墨走进淸琼梳妆的房间的时候,里头济济一堂十分热闹。且不说随着淸琼出嫁的修绮、修纹忙忙碌碌不住,更有青罗身边的砚香、润玉、澄玉,上官亭身边的漱月、浣月,还有怀蕊、清玫、清珏身边的丫头们,也都在一旁帮衬着。外头还有秦氏指挥着一众丫头婆子里,来来回回也不知道都在忙些什么。而怀蕊三人皆是十分端正的装扮,正在一旁笑吟吟地瞧着,还有穿着寻常头面衣裳的董徽也凑过来瞧。一屋子莺莺燕燕,笑语如珠,皆是衣香鬓影珠围翠绕,又堆着满满的各样东西,青罗几乎瞧不见淸琼的所在了。
见青罗进来,众人倒都安静了几分,笑着给青罗行礼问好。等青罗终于走到淸琼的面前,倒是觉得眼前一亮。青罗自己出嫁的时候,看着镜中盛装华服的自己,只觉得可笑可怜,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同。后来又看见过玲珑和高纤雨的婚礼,匆匆之间,也并没有心情去度量。而今日看见待嫁的淸琼,却有了不同的感觉。淸琼自然是很美的,只是那美丽带着些芒刺,有时几乎要刺伤了人。从来不曾如今日一样,拥有热度却又温和恬静,像是珠晖一样,明媚又柔和。青罗奇怪自己为什么方才没有看见她,尽管在人丛之中,她也分明是截然不同的。淸琼面上的妆容并不艳丽,只淡淡地扫了几笔,胭脂的颜色与面颊的晕红几乎分不出来。脸上的笑容也只是淡淡的,并不羞怯,却叫人觉得心里一暖。
青罗看着淸琼,淸琼也在那一瞬间抬头望着青罗,两个人彼此心意相通,连青罗也觉得幸福满足了。青罗也微微一笑,走过去扶了扶淸琼发上成对的凤凰簪,“姐姐今日真真是好看极了,只是可惜今日不过是送嫁,打扮得这样精致,一会子上了船,也就只好卸下了。”上官亭就笑道,“王妃这话说的极是,可惜了我和老夫人在这里费了这半日的心里。还要苦了淸琼丫头,到时候真正的婚典上,还要再坐上几个时辰。”说着又瞧了瞧青罗,“说起来这些王妃也都是经过的,有什么话也好嘱咐嘱咐,如今这可是正经嫂嫂了,王妃还不快叫一声?怎么还称呼嫂嫂呢。”
众人闻言都笑起来,瞧着青罗。青罗见淸琼也瞧着自己,只是笑道,“你们若是爱听个热闹,我也就叫一声儿给你们听就是了。”说着就拉着淸琼的手道,“好嫂嫂,我倒是觉得叫姐姐更亲呢。”清玫笑道,“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