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怪我?”
“不不不,我怎么敢怪你。”霍去病笑,惨淡的。“本来就是我强求来的。陈娇,你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任你宰割。”
阿娇变色,终于忍不住回过身来看他。霍去病眸子湛然,然而神色沉郁,下巴上还冒出一层青青胡茬,简直像一个月之内老了五岁。阿娇噗一声笑出来,夜茴等侍女跟着嘻嘻哈哈。
“我都这么惨了,还送上门来给你们取笑。”霍去病也笑,半带愤然,“你说我还怪谁,自己没出息到这种程度。”
夜茴在一旁窃笑:将军您还敢说自己没出息,我看你太高杆是真的,博同情博怜惜得寸进尺是一把好手。看皇后这不就动摇了。当然,也是这次太危险,皇后对自家孩子放心不下。
要出门的时候夜茴勇敢地跟上去:“娘娘,请带上我服侍您。”
阿娇和霍去病一齐讶异地看着她,夜茴立刻垂下头吐露实情:“这次浑邪王投降的事情太过重要,我想亲眼看看,然后记录下来。”
“好,有志向。”皇后一口答应,“不过记得跟紧我,那边危险。”
霍去病冷淡地移开目光,夜茴知道他在怪她横插一杠,更嫉妒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达成所愿。但有什么办法呢,皇后娘娘对女孩子就是宠,就是百依百顺。
在军营里,窦夜茴把全副武装披挂上,试图把自己打扮成小兵的样子,霍去病在一旁嗤笑,皇后亲自为她整整红缨,含笑鼓励:“不错,我们三小姐很英气。”
“我不是三小姐。”夜茴自然而然地含嗔撒娇,“娘娘,我是冠军侯帐下亲兵!”她瞥一眼霍去病,“就是不知道有人收不收。”
霍去病玩着马鞭说:“你去找赵破奴,让他给你补个编制。”
窦夜茴高兴得脚步都带跳,走出去的时候隐隐听见冠军侯在和皇后说:“阿娇你说,她是不是挺像咱们女儿。”
夜茴一踉跄。
皇后很显然也无语了,没理会他。霍去病继续道:“就是老了点,丑了点。皇后娘娘,以后咱们的女儿肯定特别漂亮,你说是不是。”
你小子调戏谁呢。以及,你说谁老谁丑?夜茴气愤。
皇后冷冰冰地说:“你死心吧,我这辈子没孩子。”
窦夜茴站在帐外仔细听。冠军侯满不在乎地说:“哦,那也好,免得有人和我争宠。阿娇,我是你唯一重要的人吧。”
皇后说:“你觉得呢?”
你觉得可能么。
“我觉得是。”冠军侯那无敌的自信真的可以征服全天下的,然而由于长得太帅、青春又无敌,所以只觉可爱不觉讨厌。谁说年轻不占便宜。
一看见夜茴,赵破奴是这么个反应:“你是将军的小姨子?”
“什么小姨子?”夜茴吃惊,“小姨子不是妻子的妹妹吗?”
“是啊,没错啊。”赵破奴边指挥士兵们为冠军侯置办下酒水饮食、衣物热水等一系列精细的生活必备品,边抽空和夜茴侃大山,“你不是那位娇夫人的妹妹?”
夜茴倒吸一口凉气:“你知道……娇夫人是谁?”
“她不就在里面?我当然知道。”赵破奴思忖着一个准确的描述语句,霍去病另一名亲厚下属凑近了,“咳,娇夫人我知道,就是咱们将军相好的!长得那叫一个国色天香,就跟传说中和楚襄王相会的那什么神女似的。”
“不止长得像巫山神女,行踪也是一样的捉摸不定。隔一阵儿就出现了,隔一阵儿又失踪了。”这位说话比较文绉绉,可能是个文书,“渺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就有这么个味道。不过那魅力是没话说,把我们将军迷得神魂颠倒的。”
夜茴一阵晕眩。
皇后娘娘……太高不可攀了,在夜茴的感觉里,她永远只能站在长乐宫的高台上,所有人哪怕跪下来用额头碰碰她的鞋尖,都像是对她的一种亵渎。她像是不可靠近的,哪怕有时候她允许人接近一下,那也是一种恩典,你该跪谢,再跪谢。
万万没想到,在这帮霍去病的亲信嘴巴里,她居然会这么的烟火气。
仿佛剥离了一切身份、一切尊贵、一切高度,只余下一个神秘的国色天香的女人。来历不明、行踪成谜,眷念着骠骑将军,同时也被他眷念着。其他人怀疑者、猜度着,却也暗暗赞叹她的美貌——也只有肤浅的美貌。
没什么值得歌颂的。仿佛《关雎》中歌咏的淑女,存在的全部意义不过是让君子去求她。
但却亲切而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