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衣打量身畔的君临尺,便衣装扮,身穿深绿色的罗襦,一身有钱人家的公子哥样,“义弟坐下来说话。”
君临尺眉毛间飞出惊喜,母后的女儿果然非同凡响,聪明绝绝顶,轻易地帮他隐瞒了身份。
于子期和阮娇娘在一旁,心中半是猜疑,半是信任,荷衣没有必要对他们说假话,所以到最后仍旧是信以为真了。
君临尺斯文地落坐,面颊带着微微的笑容。
于子期戒备地问道:“请问公子来找荷衣,所谓何事?”说这话时,他就像是荷衣的管事,甚至更亲密的人。
君临尺礼貌一笑,道:“这次我来找姐姐,是想打探一个人。”
荷衣疑问道:“打探一个人?”
君临尺颔首,“对,姐姐可是从郝尔漠国回来?”
荷衣如是说:“我们确实是从郝尔漠国回来。义弟想打听的人可是当今太后?”
君临君缓缓说,声音夹杂着悲伤,“既然你们都是从郝尔漠国回来的,想必也知道太后归天的消息。小弟曾在太后手下做事,多多少少对姐姐有些了解。当今皇上对太后的归天一讯,痛彻心扉,决意在太后她老人家归天后,为她尤尽孝意,却没能守在她身边送终到老,知其临终前的愿望。李将军大胜凯旋而归时,曾提起太后归天时,姐姐亲临她老人家身边,不知姐姐当时是否有听见太后她老人家提起过什么愿望没有?”
“把我……和你……你爹……埋……埋……”荷衣清晰地记得,这句话是妃后临死时,艰难地挤出来的一字一句,终究是没有把整句给说完。
荷衣沉默了片刻,视线找不到落角点,恍惚后,回过神来,对着君临尺浅浅一笑,道:“今天是皇上派你来的吗?”
君临尺轻笑,“都是皇上的意思。”
荷衣如实说:“依我所看,太后归天的时候肯定是幸福的。她把所有的恩怨都放下了,笑容也是欣慰的。她归天时,并没有向我提起过任何遗愿,只看见她笑着离去,别无它言。”荷衣如是想,即使是君临尺知道妃后的过去,也未必肯让她安葬在岳一飞的坟里。再说,岳一飞埋在乱坟的山头,古域国怎会让一朝之后栖身在那样的地方。她妃后,既然身份已经在皇室,那么死后也该归宗认祖。即使是她再爱岳一飞,那也是过去,谁让她当时没有珍惜。
故,荷衣隐瞒了情况的真实,“太后归天时,没有任何遗言。”荷衣重复道。
君临尺皱了眉,审视了荷衣片刻,目光直直地正视她的眼睛,“姐姐所说实言?”
荷衣肯定道:“千真万确。”
君临尺左瞧右顾,打量着于子期和阮娇娘,直说道:“姐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于子期和阮娇娘相视一望,各自离去。
荷衣见君临尺仍旧沉默,迈步走往窗口,取下窗上棂木,关了窗栊,“皇上现在不必有任何保留,直说无防。”荷衣省去一些礼数,下跪,行礼之类。他君临尺此身打扮,微服出宫也正是想省掉这些。
君临尺欣慰一笑,道:“其实论理,朕真该叫你一声姐姐,虽然你并非出身皇室。”
荷衣轻笑:“皇上今天是来打听妃后的消息,还是来谈论皇室关系的。”
君临尺一阵哽咽,随又立即镇定,道:“姐姐的性格同母后一般毫爽干脆,真不愧是母后的私生女。其实母后的过去我都知道,姐姐不用把关系扯得如此干净。从小母后就教导我,男子汉大丈夫做事要干脆利落,该狠心时当六亲不认,快刀斩乱麻。可是,在母后的熏陶下,我仍旧没有做到干脆。统一周边各国的大事业,一直是父皇的愿望,最终还是让母后给他完成的。我与母后没有太多的沟通,平时都是被她教导,训斥,一直没有感觉到母爱,所以一直没有敬孝道,很想在她归天后完成她的遗愿,猛然发现,我连她有哪般遗愿也从不曾知晓。”君临尺见荷衣把关系撇得如此干净,不免觉得心里凄凉,他把一贯的“朕”自称改为“我”。
权利到了颠峰,人便站在最高处,难免孤独,寂寞,缺乏真情。
荷衣理解,从君临尺的话与句间听出他的心酸,喃喃道:“站在高处,难免会失去某些东西,但是并不等于失去母爱。妃后给你的,是母爱的另一种。皇上只要让这天下太平盛世,也许就是妃后的遗愿。”
君临尺打断道:“不,太平盛世前,理应让母后得到安息,可是现在……”
荷衣一直注意着君临尺的一言,一行,一个细小的动作,一个细微的表情。他明明就是一个年少的孩子,没有皇帝应有的狠劲,难怪妃后在世时,要掌握朝政。好歹君临尺同她也是一个肚子里钻出来的生命,她心里难免替他担心,他能在妃后归天后处理好政事吗?
但又转念一想,自古域国统一郝尔漠国以来,古域国没有任何动荡现象。该是她多心了。皇帝他也许只是心善,该处理的政事他应是得心应手的,“可是现在怎样?”
“自母后的遗体移回宫后,当晚就被人盗走。事有蹊跷,甚多,不得不一一查起。母后膝下,我一子。这是世人所知道的。但是姐姐也应该知道,你是她的私生女,她老人家的尸体被盗一事,我想我有必要向你告知。母后的过去,我也只是听袁嫫嫫一点一点讲起。那也是母后归天后,才发现她如此多惊天的秘密。颢琰王府那一日相见,我颇有些猜测。如今才知道,我还有一个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