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瑰临走的那几天,宋真就靠着那一个虐点停在这个世界。
“娘子啊,你小心点给我梳头,我就那一根黑的,你可别公报私仇啊,你本来就没我俊!”
“你牙都没了就别说话,漏风不知道啊!”
“哈哈,娘子,你知道么,我其实很自私啊,还记得年轻的时候我一个人摸黑回都城,那时候还不知道你爱不爱我,就想着拼死也要留住我最舍不得的东西,但也后悔,后悔以后不能看你白头,看你脸上的皱纹。”
宋真知道他大限将至,也不说话,只拿一双昏花的老眼去看对方的褶子皮,听着他的话回想到那几日夺命飞奔的情形,似乎看到晏瑰的脸回到放飞灯时的模样,那么年轻,昳丽。
其实晏瑰的脸一直有当初的气息,那双眼睛的焦距数十年都没有离开过自己,带着水滴石穿的深情。
“那你现在可看到了。”宋真把自己的白发撩给他看。
“我不光看到了,我还知道的你的牙掉了六颗,都被我收到玉玺盒里。”
“你还说这事,到时候新皇拿玉玺的时候抓到一把牙,看你的一世英名还不毁个干净,老不羞!”
萧国的玉玺不是代代相承,只是新皇登基时要先拿上一代的玉玺做一个仪式。
“哈哈,谁让那大夫说往皇棺里放的盒子,要装上最重要的东西,你又塞不进去,我也不舍得把你扔到黑洞洞的地方,只好先把你的小骨头扔进去陪我。”
“这下那帮史官又要添上一笔你的糊涂账。”
“添吧,他们要是写不好,我还要从地底下爬出来多写点呢!”
两个人笑了一阵,不是当初的清亮嗓音,就像两段老木头摩擦的声音,但两人都听得很入迷。
“说到哪了,哦对,说到我自私,后来我什么也见到了,但是却又贪着你下辈子能跟我在一起,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让你下辈子去找他,把你锁在我身边,你会不会恨我?”
宋真摇了摇头。
晏瑰忽然抽出一把匕首,从宋真后心插入,表情冷漠又坚定。
看到宋真惊讶地瞪大眼,他扑哧一笑,拿出没有了刀刃的匕首给他看,“□□,酒馆那位改打铁了,刚做出的小玩意。”
宋真拿起做工精致的□□看起来。
晏瑰收起了嬉皮笑脸的表情,环抱着宋真急切得亲了亲,“你知道么,我之前真的有过让你陪我一起死的念头,萧国有个传说,只要在临死前杀了人,来世的命格被那个人的血沾染,下辈子就要做牛做马还他。我听到了之后就起了私心,我想生生世世和你纠缠,一辈子太少,我贪心得就像饕餮,一眼也不想离开你!”
“你到底还是没下去手,堂堂大萧的铁血帝王啊,你就那么舍不得伤我一点!”宋真说地恨铁不成钢,“但我也不想看着你走,我不能让你那么自私,留下我难过,你先拿一下匕首,我有点不舒服。”
晏瑰立马接过,担心地看着他的腿,宋真的腿每到阴天就不好,老了就连晴天也会犯疼,太医院这群庸医,调养了几十年都没成,真该把他们先送下去!
呼疼的宋真低垂下眼,忽然握住他的手,对着自己当胸一刀落下。
锋利的刀尖挂着一滴心头血,从前面就能看到后心突出的刀刃,指尖一抖,晏瑰觉得自己死了一次。
宋真朝他笑笑,“你真是笨,这件事还要我来教……下,下辈子我不找你,也怨,怨不得我不好。”
晏瑰浑身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好像那刀插在了他心上,唯一的一根黑发也慢慢转白,就像一条死掉的线虫。
他死咬着唇,直到血滴答在胡子上,他含着一眼泡的泪,“万一下辈子我找不到你,那个遭瘟的也来得晚了,你一定不要再因为一段感情就忘记爱人,我希望你永远享受被爱的权利,哪怕最终的那个人不是我,你答应我,好不好?”
宋真虚弱地伸出手摸摸红胡子,看到晏瑰就要老泪纵横,才答应了他。
他觉得自己在一段时间很难爱人,晏瑰对自己太好,就像是曾在天堂有过一醉,又怎么会在人间贪杯呢。
“那你抱抱我好不好,我有点冷。”
晏瑰看着被阳光照射的宋真,点点头,“今天乌云密布,是有点冷,不过你别怕,我总是陪着你的。”
晏瑰绕到了宋真的身后,他颤巍巍地半跪下,从背后拥抱住宋真,他只看得到宋真的白发,忽略了胸前带血的刀刃,他慢慢贴了上去,身体像是找到了母体,感觉到了生命流逝的温暖。
“我感觉像是跟你行周公之礼,咱俩第一次也是这个姿势,现在想想,真像是一个甜蜜的预言。”他以为自己在宋真面前伪装好了一个低微的情人身份,没想到对方还是看透了自己掌控一切的本质,他用了半辈子戴着面具来掌控对方,以爱之名,把对方的一辈子锁在一个名叫皇宫的牢笼里,但是只有一次他失控了,那是他第一次进入宋真,他还记得自己憋红了眼角也没有粗鲁地放纵,但是他的手还是捏住了对方的脊背,手下的脆弱触感,他至今还记得,似乎只要轻轻一错,对方就会凋零在自己怀里,完全属于自己。
但他忍住了动作,也克制住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哪怕是在最情动的时刻,他让自己低到尘埃里,他知道宋真喜欢这样无害的自己。所以他可以装成另一个人的模样。真相是什么,在政治里这是个出口成假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