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小千悄悄跟出镇子,拦住张宝儿,重重叩了三个响头。响头叩过,范千不让张宝儿搀,挺起身子,又是三个响头重重叩下。
“好汉,求求你们,好人做到底,赶紧去找柯雄,要救柯家镇几百条人命,只有这个法子。”
张宝儿不假思索应下,口中只道:“我正要去找他。”
送走了柯小千,张宝儿看向安波柱:“安副将,你带着你的手下,找个地方落脚,我回来与你们会合!”
安波柱摇头道:“我得和大人你一起去,那些人有思顺带着就行!”
安波柱带来的二十人中,其中就有他的儿子安思顺,真是应了那句“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去柯雄的营中人多了不方便,我与华叔去足够了,你还是留下吧!”
安波柱执拗地摇摇头道:“不行,临行前薛帅专门交待了,就是我们全死光了,也要保证大人您的安全,我必须和大人您一起去。再说了,多我一个人,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张宝儿无奈,只得带着他与华叔上路了。
官道上空无一人,只有三人纵马疾驰,去往柯雄的营盘,张宝儿必须要见到柯雄。其实张宝儿并不知营盘所在,柯小千只能大略指出个方向,但只要能在这方向遇上柯雄部下,一切就好办了。
这些念头都在电光火石间闪过,张宝儿猛觉鞍下一沉,立时撒手脱缰,身子倒贯飞出,凌空兜转落地。再看坐骑,则是蹄下一错,向前半翻出去,重重栽倒在道上,只发出声长长惨嘶。
华叔身形挫动,剑光暴起,将伏在林中下绊马索的叛兵逼了出来。
“住手!”
华叔正待下杀招,却听张宝儿的喝声传来,他手上一顿,收住剑锋,停在原地。
统共四个叛兵,个子最高的尚不及华叔胸膛。四张脸又黑又脏,都把褴褛衣衫扎成短打捆在身上,死死握刀不松。有一个分明还没有两柄刀高。都是孩子,最大不过十二三岁的孩子!可瞧这四个孩子脸上神色,分明都已是风霜久历,甚至是饱经杀阵的!还有跟神,都是杀场老兵般沉稳,野兽攫食般嗜血!
四双眼睛,四柄刀,齐齐指向华叔。
张宝儿心底五味翻腾,他蓦地想起了那些在潞州的童奴。
却见四个孩子齐发声喊,举刀一齐冲上。华叔吸口气,皱起眉头,手腕轻翻,一道剑锋卷出。四柄刀给搅飞上半空,乒乒乓乓落了一地。
四个孩子却不见慌张,再捡回刀,咬紧牙根,自成一列,再度攻上。
剑锋连闪,四个孩子只觉面前大力涌来,脚下站不稳,一个个倒撞回七八步,倒在地上。待爬起来再要摸刀,只觉手上分量陡然轻了。仔细一看,四柄刀各自齐柄而断,又见满地碎刃,混在雪中晶莹耀眼,每柄刀竟都是硬被华叔斩成了三四截。
孩子们眼都红了,眼里似是要有血淌出。四个孩子挣扎起身,抛下刀柄,嘴里乱骂,赤手空拳朝华叔扑来。
华叔眉头紧皱,还刀入鞘,一脚一个踹翻。这一脚劲道不小,直疼得几个孩子彻贯五脏,地上打滚,起不得身。华叔将孩子一一从地上揪起,结结实实抽了一顿耳光。
张宝儿将其中一个孩子按在地上,问道:“你们……”
只说了这两个字,却再问不出口。
问什么?
你们爹娘在哪里?
你们是如何从贼的?
你们如何才能变回平常孩子一样,不会再这般动辄举刀杀人?
张宝儿本是孤儿,四处漂泊这么多年,对其中的辛酸苦辣知之甚深。他心中发堵,继而愤怒,这般小的孩子,竟也给卷进至惨至烈的生死杀夺里!
却见按在地上那孩子,脸上不见一丝惧悔之色,只恨恨瞪他,一对眼珠,愈见赤红。
张宝儿还想问,终还是忍住,毕竟不知问些什么……他们还是孩子……
却听背后传来一声:“不必问,你问也问不出,他们早记不得了。”
安波柱一惊,反手拔刀,将张宝儿与四个孩子挡在身后。
三匹马,三个人,悄然立在他身后。两员是护兵,前面是个魁梧汉子,看上一眼,让人生畏。他头戴虎皮纹兜鍪,罩着明光甲,外披护肩披风,腰系黑色带,足着黑色长靴,竟全然是大唐军中武将的装扮。
“均州折冲府的人?”张宝儿冷声问道。
那人也不隐瞒,直接道:“折冲都尉柯雄!”
“柯雄?你叛了朝廷也就罢了……”张宝儿眯着眼,指着那些孩子,声音微微怒颤:“他们是你的人么?”
柯雄摇头道:“不是,这种损尽阴德的事,老子死也不做。”
张宝儿冷冷看着他,不发一言。
柯雄接着道:“这帮毛崽子是崔文利的亲兵儿郎,唤作‘孩儿军’。莫轻看了他们,个个手上有人命。也不知崔文利是怎么做到的,把他们全给练成了人魔,个个杀人不眨眼。身手都好得很,上下马如飞,杀人如草芥,所以这四个人才敢跟你放对。”
又是崔文利……十岁上下的孩子……张宝儿想起蓝田县北义庄崔文利用孩子互相残杀的那一幕,不自知间张宝儿牙齿已咬得“格格”作响。
楚雄接着道:“莫说你,就是老子,见了崔文利……”伸手摸摸背后刀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