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个,老爷子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一个人来,他环顾屋里一圈,始终没看到自己想看的人。
旁政心里翻涌愧疚,只低着头半晌不说话。
老爷子无力闭上眼睛。
“准是你小子又闯了什么祸,惹的人家不高兴了。”他声音微弱,有渐渐安静下来的趋势,旁政见状想把呼吸面罩给他戴上,让他缓缓,却被老爷子拦住了。
老头死死的抓着旁政的手,动了动嘴。“……好好的。”
“和你爸妈,和衿衿,都好好的……你是大人了,要照顾好他们……”
“我知道……我知道……”旁政胡乱答应着,无措的望着爷爷,眼神茫然而痛苦。
那双手瘦弱干枯,布满了老年斑,开始慢慢失去温度。
旁爷爷瞳孔没了焦距,只在病床上发出绵长而虚弱的呼吸声。
病房外的人安静肃立在一旁,都在静静等待着。
过了几十秒,也可能是几分钟,终于听到病房里旁政的一声痛呼,那声音里压抑着巨大的悲伤,无比低沉嘶哑。
在场所有身着军装的人都无声脱帽朝着病房的方向敬礼,旁磊沉痛闭上眼睛,他知道。
他的父亲,这位戎马一生,贡献无数的老人,在这个万物俱籁的夜里,终于告别了自己这辉煌而又辛苦的一生,与世长辞。
………
旁爷爷的告别仪式举行的隆重而庄严,整个过程不仅有人专业操办,还有各行各业老爷子曾经的部下来慰问吊唁。
告别大厅里,都是一水儿的穿着军装的人。
旁磊夫妇站在前排一一回礼鞠躬答谢,左手站着旁政和顾衿,两个人皆是一身黑色。
好像经历了亲人离世,人也会成长的更快些,顾衿脑中想起很多年前父亲去世的样子,当初她也是这样被妈妈牵在身边,麻木朝着每一个来握手的人鞠躬致谢。
她也没想到,如今这样的画面竟然又一次的,在自己人生中重演。明明上个月还笑眯眯跟自己聊天说话的人,这一刻就躺在了冷冰冰的棺材里。
她懊悔自己没能见到老爷子最后一面,可是又什么都表达不出来。唯有无声低头默哀以致自己的歉意。那种后悔又懊恼的疼,细细密密的绵延在心里,让人无端鼻酸。
旁政在她身边,不发一言,始终平静的接受着这一切。
他穿着黑色的毛衣,黑色的大衣,高高的站在那里,背影孤独又寂寥。
告别仪式之后,是下葬仪式,老爷子按照常理该是要葬到北京的八宝山公墓的,可是旁磊说老爷子一辈子不图虚名,临走还是不要车马劳顿折腾他才是,入土为安最好。
墓地是旁政给老爷子买的,在b市远郊,按照风水讲,背靠着青山,环抱着一汪活泉水,清澈见底,是块清净的好地方。
老话儿讲,老人入土亲人莫回头,一路往前走,好让逝者安息。
旁磊和夫人走在最前头,旁政跟在后头,在往后是旁家的一些外系亲属,众人沉重安静前行,走着走着,旁政忽然停住,猛地回了一下头。
顾衿站在人群最后面,瘦瘦的低着头,风吹起她的头发,乱蓬蓬拂在脸上,让人更觉得怜惜。
他大步走过去,牵起她的手穿过人群,这才算安了心。
旁夫人斥他,“旁政!!!告诉你别回头,又发什么神经?”
被大声训斥,旁政也恍若未闻,只用一只手牢牢攥着她。顾衿跟在他身边,往来时的车上走,走着走着,她忽然很轻的跟他说了一声。
“对不起。”
这一句对不起,包含了很多的意思。
旁政的背影有一瞬间停滞,随即握着她握的更紧了。
到了晚上,有很多从外地赶来参加葬礼的宾客没走,旁家一夜灯火通明。很多重要的客人旁磊在楼上亲自招待,楼下那些亲近些的亲属和朋友就由旁政照顾。
这个时候,已经不仅仅是去世了家里一位老人这么简单含义的事情了,这其中包含着老爷子生前的地位,成绩,贡献,包含着一个家族种种的兴衰荣辱。
顾衿默默看着他妥帖的跟对方回礼,看着他面无波澜接受人家的安慰,看着他眉眼间不曾流露出一点难过的表情,心如刀绞。
顾衿知道,在他尚未用成年冷漠面孔示人之前,旁政心里,一直是住着一个小孩子的。
她知道爷爷这两个字对于他的全部含义,不仅仅是他人生中一个慈爱的长辈,更是他灵魂依赖的支柱。
她想去安慰他,可是又不知是何立场该如何开口。
大门外有几辆车开进来,是宋方淮张平津这些一起和他玩儿到大的发小,旁政见到他们,这才稍微将情绪表露出来。
兄弟几个沉默拥抱,自有一种无声默契在。
顾衿收住想要过去的脚步,一个人悄无声息的去了后院坐着。三月的晚风很凉,后院有一张小石头桌和两张石凳。
她记得有一年夏天,她还曾经在这里和旁爷爷下过棋。
老头耍赖,她不依,最后老头无奈咂咂嘴,才不情不愿把偷着藏起来的几个棋子儿都给她。
后院对着那层小二楼的窗子是旁政的卧室,顾衿仰着头,看着看着,就发起了呆。
她想起上次来这里的时候,旁政盘腿坐在地上打游戏,他说那台游戏机大概是时间太长了,手柄进了灰尘,怎么也修不好。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