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睛,二月过去大半,整个春天的气息更加浓重,柳树抽芽,草长莺飞。田野里,道路两旁,各种不知名的小花儿悄然开放。说实话,说是小花,其本质上仍是野草,只不过趁着春天的脚步傲娇一把而已,红的,白的,黄的,稀稀落落,给整个小村子增添了不少趣味。
许悠然跟着古延“学习”已经过了半个月,这期间,要说真有所提升并非琴棋书画,而是厨艺。原本,因为家里有仆役,父母又宠着,悠然除了自己口馋时,下厨房琢磨一点儿新奇的点心饽饽,或者熬汤做面,其他炒菜基本不碰。
如今,寄人篱下,有一个挑剔的先生耳提面命,卷起袖子,倒也能捯饬出来几个家常菜,看上去倒是不错,可要吃起来,无论是鱼香类的肉丝、茄子,还是糖醋排骨、丸子,都与某位先生厌恶的“甜味儿”沾边儿。
这一天,许大小姐刚把手头上先生分派的伙计忙活完,准备撒欢儿蹂躏一下路边的野花,不远处的先生古延也放下手中的书本。
“这次我可没有偷懒,还超额完成了任务,不信,你开检查,”注意到对方动作,许悠然抖了抖手上的课业,略微心虚。
不是自己太害怕,而是敌人太强大,就那一双眼睛,如果放到现代,当一个飞行员绰绰有余,有时一个小小的错误,都能挑出来,狠狠批判一番,由点到线,继续拓展到面,进而全盘否定……
可这次许悠然相差了,古延摆摆手:“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了,赶快回家吧。”
这是个什么情况,竟然放自己回家:“现在刚过巳时(上午九点)?”
“快回去吧,成业要回来了,”古延只说了一句,便低头看起了书本。
县城看铺子的大哥要回来了,听到这个消息,许悠然顾不上询问古延为什么对方整天没出去,却知道家里的消息,喊了一声“太好了”就奔出了房门。
还没到门口,就看到自家院门前的马车,车辕生刻着一个小小的笼屉,其内几个冒着热气的饽饽,形象生动,正是自家独有。
“大哥,你回来了!”还没进门,许悠然就喊了起来,刚看清人影,就扑了上去。
许悠然比大哥许成业小四岁,许悠然蹒跚学步时,大哥已经成为村里小小的孩子王了。那时候,铺子里的生意没现在这么好,许员外经常外出,刘氏又张罗着地里的农活儿,在大哥一关的宠溺下,许悠然在一众孩子当中就是小公主般的存在。
“这么大了,马上就要找婆家了,还这么风风火火的,”许成业虽然嘴里埋怨,早已张开的双手泄露了内心的欢喜,伸长手臂,将妹子揽住,手掌轻抚着悠然的肩膀。
此时,许成业已经换下了袍子,洗去一路的风尘,两个月没见妹子,本想调笑一番,没想到触到了自家妹妹的痛脚。
“然然,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跟哥哥说,”许成业放缓语速,慢慢问询。
从小,不管是在家还是外出,兄长都是许悠然最有力的靠山,一句“跟哥哥说”仿佛成了最巨威力的引子,许悠然将自己这段时间所受的所有不顺心,从被逼婚到迫着跟古延学艺下厨,真是比孟姜女还惨。
兄妹两个,一个不断申诉,一个小声安慰,唯一相同的就是错处都是别人的,而许大小姐是最无辜的。许员外夫妇早已习惯兄妹相处的模式,两老淡定的坐在餐桌旁,一口吃着饽饽,一口喝着茶。整个家里,最为尴尬的就要数大嫂郭氏了,站在一旁,想插话却找不到缝隙。
好在兄妹俩虽然腻歪,但毕竟只分别了两个月,再多的不满与话题,总有说完的时候。
许大小姐从自家大哥怀里抬起头,迎面而来是一个帕子,素色洁白,只在右下角绣着点点梅花:“悠然妹妹,赶快擦擦脸吧,一会儿该不舒服了。”
大嫂声音软软的,好似非常怕触碰到悠然的“伤处”。
面对自己嫂子,许悠然终于意识到刚才那里不舒服了,十几年放肆惯了,现在这个家里不光有自己的父母兄长,更多了个半年前进门的嫂子,这下,人可丢到姥姥家了。
“咳咳,谢谢你,嫂子,我没事儿的,回房间洗洗就好了,嫂子刚回来也挺忙的,赶快坐下歇歇吧。”
回到房间,洗了一把脸,冷静下来。其实,从知道自己要嫁人这半个月,虽然表面上装得大大咧咧,还瞄准了古延,若无其事的给自己寻找最佳结婚对象,并为这个目标不断努力与之熟悉相处,可内心深处总不想改变自己如今被父母兄长捧在手心搂在怀里的状态。
实际上,自己已经算是幸运的了,生在乡下,衣食无忧,收礼教影响又不大,从小有父母宠着,兄长护着。可要说到嫁人,在这个时代大背景下,女子总要面临更多的约束,落差真是太大。
悠然一直强迫着自己,约束着自己,压迫着自己随波逐流随遇而安,也按照这个时代的要求去要求自己,可能是从小兄长给予的关怀太过细致,所有的压迫在见到这个靠山的时候,瞬间崩溃。
许悠然长出一口气。
翻出一张纸,研磨,提笔,凝神,毛笔的笔锋划过纸张,一个个纤细的簪花小楷出现在宣纸上。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东坡先生的这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