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躺在檀木匣子中休养生息的白苏做了一个梦。
梦里,白苏穿着一袭靛蓝色长袍,长发高高束起,用一方天青色南华巾挽就,手持拂尘,足蹬厚底云靴,通身做道士装扮,瞧着倒也是一身仙风道骨,足以唬人。
四周建筑古朴大气庄严整洁,白苏漫无目的地游荡其中,极目远望,正不知今夕何夕,袖子忽然被人拉了一下,他低下头正对上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
年岁不大的童子歪着脑袋笑道:“真人,原来您跑到这里偷闲来了,道君让您去宫中一趟,给圣人送玉露丸呢。”
这孩子看着一副聪明伶俐的模样,怎么满嘴胡言乱语呢,什么道君真人的,白苏深感莫名其妙,正要拂袖而去,却见身边景象突变,眼前涌现出大片盛开的花朵,姹紫嫣红,蜂围蝶绕,奇花异草间隐约可见长亭走廊,假山湖泊。
一群白衣士子相伴而来,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谈,或投壶,或对弈,曲水流觞,乐趣无穷,再观其言行举止,无不是爽朗俊逸超凡脱俗。
然而最为夺目的却是那位矗立在杏花树下,静默不语的男子,那人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年纪,五官之中尚且带着少年人的蓬勃稚气,周身气势却沉稳严谨,自有一股端正之风。
有道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鲜衣怒马挥斥方遒,少年得志不外如是。
白苏无头苍蝇似地乱转了一会,被人簇拥着走进临水而建的春风快意阁,还未站定,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男人便抚掌大笑道:“道宁也来了?难为你那牛鼻子师父也肯放人?”
这些人莫不是在拍戏,白苏心中想着要赶快离开,免得耽误人家的正事,谁知身体却不受自己控制,冲着龙椅上的那人微一施礼,道了声无量天尊,然后便示意身后的道童将捧在手中的匣子呈上去。
见那匣子内安放着自己心心念念的玉露丸,男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多了些真实意味,朗声道:“好!好!今日琼林宴饮,本是盛事,朕又得此宝,实是双喜临门,可见上天庇佑我大雍。”
士子们倒也机灵,齐声道:“恭喜陛下!”
白面无须的太监总管凑趣道:“张真人好不容易来一趟,就这么放他离开岂不可惜,陛下何不让张真人为诸位士子赐福,也算是成就一段佳话?”
白苏闻言有些忐忑,心道我哪里懂什么赐福,待要推辞,却见那贵为九五之尊的男人颔首道:“此言有理。”
对方是金口玉言,白苏如何敢抗旨不尊,正自为难间,忽有一人走到面前,递上一段开得正艳的杏花枝,展颜笑道:“小真人可是没有趁手的用具,你看这杏花枝如何,也让我们沾些花神雅意。”
这人的笑容委实太过灿烂了些,白苏险些被晃花眼,一个失神,竟然将杏花枝接了过来,然后他便似模似样地拈着花枝,闭目吟诵了几句《道德经》,踮起脚尖轻轻点在对方额头。
柔软娇嫩的花朵触及肌肤的刹那,白衣士子忽然睁开眼睛,抿着唇角看了白苏一眼,眸子亮若星辰,像是在强忍笑意。
白苏恍惚听得不远处有人恭维道:“状元郎刚登科就被真人赐了福,今后必将顺风顺水,仕途平坦!”
白衣士子笑容温雅,进度有度,听了这话也只是淡笑道:“执承公公吉言了。”
俄顷,有宫装侍婢鱼贯而入,捧来一盘盘珍馐鲜果,摆放在方桌上,众人依照殿试的名次落了座,白衣士子是御笔钦点的状元郎,位置就在白苏下首处,两人距离极近,席间也闲聊了几句,一时竟也相谈甚欢。
不得不说,这个名叫宋执的士子着实有令人心折的本事,不但生了一副好相貌,而且胸有沟壑见识非凡,说话时有条不紊轻缓有序,直令人如沐春风,不知不觉间便成为全场风头最劲的人物。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绿衣宫婢奉旨来送醒酒甜汤,莲步轻移间散发出清幽的花香,然而不知那宫婢是太过紧张,还是其他,临到宋执面前时,忽然脚步不稳,白瓷碗一个倾斜,汤水淋淋漓漓洒了这新晋状元郎一身。
龙椅上的男人震怒,厉声道:“ 你是怎么做事的,来人,将这贱婢拖出去……”
绿衣宫婢的一双翦水秋瞳像是黏在了宋执脸上,闻听此言,竟然没有露出丝毫畏惧惊恐神色,反倒有恃无恐地走到龙椅前,施施然俯身跪拜道:“奴婢知错了。”声音娇娇软软,恰如黄莺出谷,竟有些撒娇的感觉。
皇上不知为何喉头一哽,还未出口的惩罚只好悻悻吞下,盯着绿衣宫婢,意味深长地说道:“还不下去领罚?”神色很有些气急败坏。
绿衣宫婢回身往外走,一双美眸冲着宋执频送秋波,白玉似的脸颊上染着两抹胭脂色,贝齿咬着粉嫩的唇瓣,害羞带怯欲语还休,好一张如花似玉的美人面。
白苏吃着干果,小声嘟囔道:“竟然让这么可爱的姑娘做宫女,真是暴殄天物……”
宋执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慢慢敛去眼底幸灾乐祸的恶趣味,小声道:“恐怕这女子并不只是宫女吧?”
白苏不明所以,正想让他再说清楚些,却见所有士子宫婢全都消失不见,而自己身上也换成棉布葛衣,站在山道上,两旁苍松翠柏怪石林立,春风拂面,寒意料峭。
“怎么,小真人走不动了?”身着短打的宋执从石头后面绕出来,将一截碧绿盈盈的凤尾竹塞到白苏手里,温热的手指覆在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