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勰走后没多久,小楼内便传出一声响亮的啼哭,婢女把刚出生的女婴清洗干净,用小小的锦被包裹住,送到李弄玉面前。她把小孩子抱在胸前,轻轻晃了几下,低声自语“萧郎,小汤圆是个女孩儿,还是你如愿了,其实我更喜欢男孩子,不过大事上我一直都听你的……”
天还没亮,始平王府的亲卫就进了小楼,按着始平王提早安排好的路线,悄悄送李弄玉和初生的婴儿离开洛阳城。元宏在位时曾经削减过王府亲卫,却独独留下了始平王府没有动。这些亲卫都是经过训练的好手,很擅长掩藏行踪、躲避追击。李弄玉一路上都很听他们的话,让她休息便休息,让她躲藏便躲藏。为了小汤圆,也为了让元勰的心思不会白费,她会好好珍惜自己的性命。
亲卫带着李弄玉一路向南行去,沿途仍旧时有战乱,但是南北之间已经往来通商,鲜卑人、汉人混杂居住,门阀士族与寒门子弟之间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天差地别。一代人的努力,也许不能立刻改变整个天下,但不同民族、不同出身之间的融合,一旦有了一个开始,就会像河面上的坚冰被敲开一角一样,最终整个冰面都会裂成碎屑,直至完全消融。
元勰提早在南方水乡买了一处宅子,供李弄玉居住,原来他早就安排好了离开洛阳之后的退路,只是一直都还没来得及跟她说起。
李弄玉在这里一住就是五年,这五年内,她仍旧时常能听到洛阳传来的消息。始平王元勰被高肇矫诏宣进内宫,在宫门前乱箭射死,尸首落入洛水,再也没有找到。性情贞烈的始平王妃怒斥高肇枉杀忠臣,在宫中撞柱而死。从别人口中听来这些事,比切身经历更让李弄玉觉得心痛。她猜得到,在宫中撞柱身亡的,是真正的始平王妃——李含真。
五年过去,小汤圆已经长成了会跑会跳的小姑娘,李弄玉亲自督促她每天强身健体,还打算请个武师来教她些拳脚功夫。
“娘,别人家的女孩儿都不学这些。”小汤圆抱着一个比脸还大的果子,腻在李弄玉怀里。
“汤圆乖,那是因为别人家的娘没有你的娘想得长远,”李弄玉捧着她酷似元勰的小脸,“练好身体,至少洞房的时候不吃亏。”
小汤圆眨巴着黑水银似的眼睛“娘,什么是洞房?”
“小孩子别问那么多问题,长大了就知道了。”她看着女儿跑远,心里浑浑噩噩地想着,都五年了,他不会来了,也许是时候该带着小汤圆离开了。
听说极北的地方,长年冰雪覆盖,天地之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冬季长达几个月都见不到太阳,天空中会出现比上好的锦缎更绮丽的色彩,她想带着小汤圆去看一看。还听说极南的地方,会有许多奇异的水果,她也想带着小汤圆去尝一尝。即使没有了爹爹,她的小汤圆也可以是世上最快乐的孩子。
无奈天不如人愿,李弄玉几次带着小汤圆要走,都被各种各样的意外给耽搁下来。第一次是宅子里的马啃了邻居家的枣树,第二次是小汤圆撞翻了对面人家辛苦养的蚕苗,第三次是不知哪里来的几个乞丐,围住了宅门不肯离去……一来二去磨蹭下来,小汤圆已经是个六岁的大姑娘了。
给她过完六岁生日当天,李弄玉整夜没睡,下定决定明天早上一定要离开。可第二天一早,小汤圆就一脸惊恐地跑进来,扑进她怀里大叫“娘,娘,门口有个怪叔叔,问我想不想要个爹……”
无名火“蹭”地蹿上心头,李弄玉暗自咬牙,想着出个门怎么就这么难。她抓起收好的包袱,塞进小汤圆手里,气势汹汹地走到门口,想看看又是哪个胆大包天的人。
门外的男子穿着一身普通的灰蓝色袍子,下颔上带着泛青的胡茬,岁月在他的眉宇间划下了几道刻痕,却丝毫没能改变他深沉专注的双眸。那人伸出手来,开口叫了一声“弄玉……”
李弄玉怔怔地愣了半晌,才像个孩子一样扎进他怀中,胡乱抹着已经哭花了的脸“你……你没有死……你怎么才来找我?你知不知道,再晚来几天,我就要走了,你就再也找不到我了……”
元勰轻拍着她的背,目光温柔,口中却并不说话。他当然知道,让马去啃枣子、引着小汤圆去逗弄蚕苗、找来那些乞丐……每一次都要做得不留痕迹,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一晚入宫之前,他就已经安排好了从洛水逃走的路线,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连李弄玉也瞒过了。更何况,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成功逃脱。高肇疑心最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是不会放弃的。元勰离开洛阳后,就一直远远地跟在李弄玉身后,帮她引开高肇派出的追兵,为了她和小汤圆的行踪不被人发现,还要强忍思念,不来跟她碰面。直到前几天,他终于收到洛阳传来的消息,胡氏专权,已经赐死了高肇,他才确信自己和弄玉都已经安全了。
这些事情,等有机会时,他会慢慢讲给弄玉听,只在弄玉问起含真时,吻着她的额头说“含真跟你一样,是个真正外冷内热的贞烈女子,我并没有告诉她我的计划,她却以始平王妃的身份自尽,让高氏和胡氏都不再对你我的去向生疑……弄玉,死去的人,是为了让余下的人更好地活着,我们不该辜负这份心意……”
两人出行变成了三人同行,四帷马车内,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