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嫔听见太后二字微微变色,她左右环顾,确保无人听见,这才牵过夕饶小心走至旁边,斥道:“在外面就别提别的事。”
“奴婢知错了。”
“回去再说。”良嫔谨慎令道。
然后主仆二人向着永寿殿的长阶走去。
在请安过后,夕饶跟在回建阳宫的步舆旁边,走进宫里后,良嫔才缓缓地开口说:“方才你问本宫为何不讨好太后,现在告诉你,不是本宫不想,是时机不对。”
“何时机?”
“听府里信上说了如此多朝中的事,你还不清楚吗?阿父近来奉命查出的却迟迟不敢呈给衙门的那些人里——大多都是当朝太后的人。”
“娘娘难不成……”
“奉命,除了奉天子的命,还有谁的命?”良嫔越说心里越弥漫凉意,仿佛身处的并非六月热夏,“阿父身份特殊,才得以窥察出其中的缘由。如今的天下,只有少部分人才明了,新帝与太后表面和睦实则背里分裂。”
夕饶背里惊出一身冷汗,“奴婢只知皇上庇护了他们下去,不知原来背后如此深远。那娘娘……我们可怎么办啊?”
“多加留意,”良嫔忽然露出凄楚的笑容,“在保住自身之前。”
时间逐渐往后推迟,在建阳宫的寝殿内,每至深夜都会收到一封遥远的信,而那封信的到来,都会让殿内读信的人心情更加沉重。涉及的人变得多了,太后熙妃皇后家族皆在其列……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昼里,其他妃嫔依旧冰冷相待,随着朝中刺史私下彻查的加重,被抄家的恐惧笼罩在一些妃嫔的心中,于是她们对良嫔表现得愈来愈厌恶,寻常被挑事掌掴、在烈日下罚跪从正午至傍晚都算是小事。良嫔不再有往日的软弱气息,反而冷静异常,芳嫔她们永远无法从她的眸中寻到畏惧,这令她们气得指尖发颤。深夜,夕饶抽泣地扶着脆弱的良嫔回到宫内,主子的脸上还映着两道鲜明的红掌印,肯定很疼,她心急地擦拭眼泪。
良嫔却抬手轻轻抹去自己唇边的殷红,“别哭了。”
“对不起娘娘,都怪奴婢……”
“你没错。她们想要惩罚本宫,必能找出各种理由,你挺身为本宫先拦下了第一掌,还得谢谢你。”
“娘娘,往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啊,咱们既不争宠也不多事,她们怎么就不肯放过咱们。”
“这些都还只是小事……”良嫔眼里闪过寒光,对于后半句话她终究忍住了。
如今看来,既然投靠太后不行,那就看看和皇上太后关系都相亲的坤仪长公主是什么态度吧。良嫔她们开始留意起长公主的动向,然而每次长公主都不和她们打照面,听旁人说,长公主性子非常孤冷,不容接近。越是这样说,良嫔越起疑。往日游走在新帝与太后间的公主都是厉害角色,刘彻的丈母娘馆陶大长公主即为此类型,当她还是长公主与兄任皇上时,其八面玲珑,待人可亲,怎的偏偏就坤仪长公主远离世事,不欣然接待四方谋士?
这天,她在路上听说皇室公主们在御花园有宴,连忙跟随了过去。夕饶和她远远来至假山后,看见这些长公主大多都聚在莲多的池前,悠闲言笑。她怀着惊艳的准备细细打量着这些公主,虽然各个堪称佳人,但是能称为绝代佳人的没有一个。良嫔顿感失望,因为坤仪长公主定不在这里,而且她平常就不喜筵席,不在便是不来了。
“走吧。”
“娘娘别泄气,说不定长公主在别的地方赏花呢。”夕饶劝道,“不如奴婢去四处找找?”良嫔叹气,只能这样罢。夕饶说完以后就向着人烟偏冷的地方走去,她一身的宫女装束不会令人感到怀疑。良嫔悄悄朝深丛里走去,然后躲在假山背后。她左等右等,两个时辰过去,夕饶仍未回来。心底有些着急,她到底走哪去了?
良嫔只好小心出来,躲避着人声,她朝着偏远地方走去。愈推开重重遮阴叶,走的路愈发的深。“长公主,您……”一个细微的声音出现在远方,良嫔心底陡然跳了一下,难道是……她?事不宜迟,良嫔秉着谨慎朝前面移动步子,谁知那个声音再也没有响起过,不知是停止了交谈还是发现了她的存在。良嫔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
来到尽头,她轻轻扒开面前缠绕的藤蔓,在间隙里,她清晰地看见了面前蒙着朦纱身穿华服的年轻女子,和其身旁扎着束长发的贴身宫女。就在那刻,她浑身宛如都被定住——这就是坤仪长公主吗?良嫔怔怔在原地望着眼前的一切,这里的花景比任何地方的都要美盛,在碧绿花苑之中,白莲微曳,天地的光阴如相笼在这个美丽女子身上,柔光渐起,仙人下尘。面前的人虽面蒙薄纱,但露出的对盼媚中有力,过目难忘。
良嫔这才终于相信,原来那些传言都是真的,世间的确存在着这般出世的人。
那两人似乎不曾发现她的存在,坤仪长公主为自己甄上一壶清酒,纤柔手腕抬起,轻啜一口。良嫔被眼前的女子吸引,这样的景色,似乎就该被人凝入画中。
痴痴看了许久,良嫔最后悄悄地退了回去,因为她的心底已有了大致的打算。有的人,只需瞧一眼,就能明白那是该怎样相处的人。
离开了这里,她寻着原路走回去,心中还装着夕饶的事。自己离开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