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也成快,午时钦天监一案才结,顾父入京,顾嫔解禁,门可罗雀的披香殿终于重见天日,沈淑昭正是因此才敢正当光明入殿。只可惜闭足这半年,此地早已成了人人趋避的冷宫,尽管今日得以伸冤,但失去的那些锦绣前程,是再也回不来了。她走后,基本也无外殿妃嫔拜访。
得顾嫔相送,沈淑昭已入步舆行远,背后殿庭间,顾嫔的宫女兰月畏畏缩缩搀着主子低语:“娘娘,她的话……能信吗?”顾嫔愁容满面:“无论真假,沈淑昭的话,咱们必得信。”“奴婢只担心,若贵妃是刻意所为怎办?方才奴婢不好说,现在可以说了,万一皇后……未必做了那件事。”“呵,她就算不做,也未必是无辜的。我阿父不是萧家人,她不会保我。贵妃既道了此事乃她所为,咱们便暂且去信,真相总有一日会水落石出。我的恨如此虚无,日后总算寻着落脚处。你莫为我多虑,在这棋盘上,没有一人是无辜的。”
兰月不吭声,顾嫔领她回殿,合上屏门。
次日二月四,沈府丧葬。
嫡妻之逝按理说是隆重、庄穆的,全族吊唁,祭奠拜礼,可这一回,无人敢这么做。其一,江氏乃恶妻,被廷尉冠罪后,为她大肆出殡便是有违道义了;其二,人未真死,深谙此事的,仅寥寥数人,婢仆更是少之又少,沈太师不敢真动土,怕给妻子沾惹晦气。
所以沈府只设了孝棚与堂,那间屋子,内外通挂孝幔子,再糊了白纸笼,长串排在外头的花树上,比之正月满院的鲫鱼漫灯有几分相似,不过这里是通透惨白的,纯素无色,白得失望,冷清。众人面上也拎不起笑,倒眉撇嘴,寡衣嫳屑,从沈府遭受之灾恍想一朝飞鸟散尽,再不复还。
人心难安。
宅邸正门未落牌楼,撤回里院来,为着避人耳目。以往富贵人家里有孰千古,牌楼立门,彻院大开,鼓乐厅响奏,亲人聚齐泣,一片落白虽无生色,却也值得敬重。这次则是委婉藏内,犹似缩着脚趾弯,生怕被邻里瞧见,戳起脊梁骨来指指点点。
至于堂内,依往常设五供,摆高脚碗,灵枢就在正中,婢仆对着它痛哭一夜,却不知那里面是空的。
实在荒唐。
沈府上下凄凄凉凉,开春不利,过不得好日子。宫中有人拿幸灾乐祸打量沈家姐妹,觉得她们这么一被拖累,怕是要好运止头了。这期间,承乾宫闭宫许久,久到宫里都遗忘了它。冷宫之气,再添上逝母之痛,其主位今已是承容不起,百千憔悴。
不过一夜之短,沈府还未告知她实情,所以她连连神志恍惚,哭得心绞过去,根本听不见牖外鹂鸣,太后派女御长接她出宫回府,她以为是格外开恩赦免一见,于是早早收拾,红着眼等女御长来送她。
承乾宫是如此,白露宫便有别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沈族内斗,输了的,是长女;赢了的,是庶女。否则以太后之力,怎会保不住一桩贿案?分明是有人在前,有人垫后,前面的想把后面割舍,不然就无法解释,沈府是如何打算长容二女在宫、太后又决绝无私拥立皇上旨意了。作为奴婢,他们自要有慧眼识清,不然难以在高宫久留。
白露宫潦草换下外庭的华美饰物,免得被人说三道四,铺几条孝幔子在门檐,算是给大伙表心意了。里殿则甚么也懒得做,倒是下人借举丧之名,去掖庭奉例拿了不少鲜果,沈淑昭被卫央劝赋闲殿内,丧葬事发,她也不好出门,于是只好食果消时,谁知下人贪得多领,分了也一日吃不尽,正愁苦间,下午,皇上为了不让他人以为沈淑昭失势,便御驾来至宫门口,一下子把有的人看戏心思撕得粉碎。见他登殿,沈淑昭心里一喜,不作招呼,连忙把果盘一摆,直道:“来,分吃了。”
皇上走过去客气尝了一颗,聊些闲,不久,沈淑昭主动试探起卫央儿时之事,这可算问对了人。皇上对此颇有兴致,且还毫无顾忌,趁着卫央不在的功夫,他把儿时的事是抖了个里里外外,连那时宫中来戚子女陪读,江家有个七龄小姐围着自家阿姐转个不停,碍了他俩多少玩乐事都说了出来,并忽然压低了声,对她道,江家这小姐今年和她一般大,还未许婚,小心点,别被缠上了。沈淑昭却含羞低头,道,其实在雪寺中时,她与卫央已互许媒约,待一切尘埃落定,便择日成亲……这些事今日才说给他,是怕他接受以实属不易,再接受成亲,恐已是……
话音未落,皇上立即不满大手一拍,道,婚约之事,哪能含糊其辞?!这个择日,是哪个日?这个尘埃落定,是哪个落定?怎能一个也说不清楚呢?
这一身气派仿似娘家人做主,沈淑昭看得傻眼。
“这不怪你,你年纪最小,未成亲,不似阿姐,她在宫外野惯了,什么礼都不拘。我得照顾你,为你多生打算,总不能平白无故把一个良家小女子不清不楚交到她手上。”
沈淑昭不禁感动良久。
“今夜你就问她,这个亲到底定在何日?花烛之夜,一世一时,含糊不得。”
“嗯……”
“算了,你既怕羞便莫问了,我替你问。”皇上卷袖,一副打抱不平之状。害得沈淑昭连忙劝阻他,哎罢了,罢了,她自己来。虽然二人一同坐下,但皇上尚心有不忿,道:“此事万般重要,可不得委屈一点啊。”她只好猛点头回应,心中不知哭笑。
见她已接受,皇上故作沉思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