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按照你的意思,金笼中的雀,是要比银笼中的雀更有傲慢的资格?”
这番话让大长秋吓得直哆嗦,她活至今从未听过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娘娘怎能把自己自比成雀呢?只有她这样的奴才才可以自比成鸟雀,可是高贵在上的皇后不可以,而且女子只要做好闺秀女红背女训就好了,哪里会是没有那种没有自由的低贱种类呢!
她赶紧跪拜在地上,“娘娘,奴婢劝您别这么说了!”
皇后顿时索然无味,她冰冷地看着脚边的大长秋,“好了,本宫也只是无聊打趣说几句。”
“这可不是打趣,”大长秋抬头劝诫——这是大逆之道!一国之后,表露出自己对皇上的漠不关心,这可是死罪!“皇后娘娘若真是为了自己好,就别再想这些事情,娘娘是六宫正主,凌驾在所有妃嫔之上,您享用的可比那些妾要多得多啊!”
皇后听后没有得到安慰,反而微微蹙眉,这不正是她说的金笼困雀吗?
“娘娘日后可切莫在旁人面前表现出今日的态度,皇上是天,娘娘是地,万民都建立在您和皇上身上,娘娘若对自己失去信心,那卫朝如何安稳下去?”
“阿玉,你说得过于严重了。”皇后柔声解释,“本宫只是对皇上留宿何殿没有那么在意而已,可以说是毫不嫉妒。”
“皇上的六宫粉黛三千,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娘娘不可因赌气就说自己再不嫉妒。”
“好,那本宫问你,你是希望本宫嫉妒,还是不嫉妒?”
“这……”
“《女训》说‘夫者天也’,‘女有四行,妇德为主’,本宫体贴夫君,善待妾室,又立威严于心怀不轨的妾室,不嫉妒,不苛待,本宫所为难道有反常纲吗?”
见大长秋不说话,皇后又继续道:“你且看,外人既盼望本宫嫉妒,又盼望本宫不嫉妒,这难道不是自相矛盾?”
她摇头,美丽的纤细身影显得十分孤独,“阿玉,这就是世人对女人的恶啊——”
“……”
“但是本宫既然已经为了萧家,被立为皇后,本宫怎能不去做好?而做一个好皇后,则需要女子无欲无求,以夫为天,以男为命,不因情意冲昏头脑,不让嫉妒愤恨失去理智,所以本宫战战兢兢多年,这就是本宫一直能得到着皇上尊敬的缘由。”
“娘娘瞻前顾后太多,请饶恕奴婢的失言。”
“本宫不会怪你,因为普通女子都似你这样想,所以她们都当不好皇后,本宫能。”
“奴婢自四年前在萧府随娘娘入宫时,夫人就拉着奴婢的手抹泪说一定要辅佐好娘娘,一切都是为了萧家。此后奴婢就将娘娘入宫后的所有事放在心里,只是不知从何开始,娘娘原本明媚的笑容一天天少下去,最后越来越冷漠,甚少笑过。虽和皇上相敬如宾,却一直被熙妃之流挑衅,奴婢心急,以为娘娘会为此难过,没想到娘娘是从《女训》中得到深刻顿悟,这是奴婢永远达不到的地步。”
“好了,你命人去通知承乾宫的元妃吧。”
“奴婢遵命。”
皇后恢复了往日的冷静,“退下吧,你们也都退下。”
空旷的寝殿内,此时只剩下了皇后一人。
她踱步至楼花长窗前,金凰宫檐角下,皇后望着远处莺莺燕燕,它们自在地飞在半空,无拘无束,这让她忽然升起了羡慕的触动,她想起了回忆里的一只翩飞蝴蝶,就从她手指前脱逃,有一对非常美的翅膀,漫漫舞动。它快速离开,很快地,不容迟疑从手指前脱身而出,飞向了窗棱外。它之所以走得如此自由,是因为它不曾被困缚。
在此之前,蝶停留在秀发上,温柔如瀑的青丝。
它引诱她,令她情不自禁地过来。
当她走过来时,蝴蝶就走了。
留下了……留下了什么?
是案前伏身沉睡的襦裙长发美人,曙色罩身,她仅半露侧颜,已是夺尽满舍的光辉。单单美貌二字,不足以形容这张脸上沉积爆发的惊艳。
美的蝴蝶走了。
美的女人留下。
自由与囚困,就在一瞬间。
皇后仰望着长空,清风吹动她的发梢,她很困惑,是的,她也会困惑。这份困惑可能是因为,如她这样想的女子,寥寥无几。现今她只寻到长公主卫央一个,更多的是如沈家二秀般费尽心机博仁上宠爱以便入宫的普通美人。
这就是一种孤独。
三日后。
椒房殿因忙于宫宴被太后免去了晨昏定省。
宫中妃嫔都开始忙着为宴席准备衣饰。
皇宫,以喧哗的姿态一扫李崇命案为各家族带来的疑云紧张氛围,开始重归歌舞笙箫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