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皇是在西征途中驾崩的,其灵柩从弈州运到齐都本就花费了不少时日,因此在帝寝殿设灵堂吊唁后,灵柩不宜停留过长时间,毕竟死者为大,入土为安,哪怕是帝王也不例外!
三日后,齐皇下葬,相关事宜由礼部负责,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葛齐山的方向移动,太子元启亦在随行之列,哭丧的宫人泪如雨下,齐都的天空一片阴霾,漫天的飞雪宛若柳絮般飘舞着,渲染出悲凉的气氛。
碧如宫中,舒太妃躺在床榻之上,脸色不复往日的红润,原本保养得宜的脸此时爬满了皱纹,宛若在一夜之间苍老了年华。
郁霓裳手里捧着瓷碗,提起微长的裙摆,徐徐走进卧室,大概是感觉到了她的脚步,舒太妃徐徐扭头,视野中的女子正漫步走来,轮廓愈发清晰。
“都下去吧!”
郁霓裳扫了一眼屋内伺候的婆子丫鬟,沉静地吩咐一声,脸上不见丝毫怯懦,等众人离开后,她才一步一步走到床边,以鼓凳为座,将药碗轻放于床头的几案上,轻声道:“外祖母,您该喝药了。”
“霓……霓裳……你……”
舒太妃近距离观察郁霓裳,只觉得她与过去很不一样,仿佛在一夕之间褪去了所有的胆怯,变得灼灼风华了起来,尤其是那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沉淀着无数往事。
郁霓裳没有去管舒太妃此时此刻所想的一切,只是替她盖好被子,而后轻声道:“今日是皇上下葬之日,以外祖母与皇上多年的母子情分,于情于理,外祖母都应当送皇上一程,只是您凤体微恙,不宜见风,所以霓裳自作主张,瞒了此事。”
“什么?皇上今日下葬?”
舒太妃听得脑子扎疼,说完后又咳了咳,责问道:“你怎么不早告诉本宫?”
郁霓裳抿唇一笑,从座位上站起,双手环在胸前,目视舒太妃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霓裳以为,外祖母很快便能与皇上团聚,再续母子情分,所以……”
“你说什么?”
郁霓裳的话对舒太妃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她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戴着玳瑁的手指不小心拂过几案,将药碗打翻,浓郁的药味弥漫在空气中,甚是难闻。
“霓裳的意思是,外祖母与皇上的母子亲情是无论如何也割舍不断的,既然如此,何必守着这风雨飘扬的大齐河山?不如随皇上而去,不是更好吗?”
郁霓裳笑容明媚如春日里枝头绽放的娇花,与寒冬的萧条截然不同,话说到了这份儿上,舒太妃就是脑子再迟钝也明白了……只不过郁霓裳前后的变化太过突然,让她一时间难以接受。
“你是本宫的亲外孙女儿,本宫自认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本宫?”舒太妃手胳膊肘撑在床上,勉强直起身体,略显浑浊的眼睛盯着郁霓裳的脸,一字一句地问。
“背叛?”
郁霓裳冷笑一声,指腹拂过舒太妃那宛如老树枯枝般的手臂,红唇轻启,却是这世间最残酷的语言。
“从未效忠,何来背叛?”
话音落,舒太妃只觉得自己的头像是被针扎过似的,疼得厉害,郁霓裳无动于衷,唇角微微扬起,道:“外祖母莫不是忘了,我父亲是怎么死的?”
“你……你……”
舒太妃就是做梦都不会想到郁霓裳竟然会翻出这件陈年旧事,久远得快要遗忘在她的记忆里!
“外祖母莫不是要告诉我父亲是为了救皇上牺牲的?”
郁霓裳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自己的父亲鲜血淋漓的模样,将年幼的自己抛弃在这冰冷的世间,每每在夜里,想到这些,她报仇的信念便更强几分。
“难道不是?数十名大臣亲眼所见,还会有假?”舒太妃强撑着一口气,反唇相讥。
“是吗?”郁霓裳神色依旧平平淡淡,只见她从自己袖中掏出了一个明黄色的本子,后退几步,眸光宛如月之余晖般落在舒太妃不复年轻的容颜上,红唇微动,“那这是什么?”
这一刹那,舒太妃瞳眸陡然睁大,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似的,她伸出手,却是怎么也够不着郁霓裳,口中断断续续,“这……这……这不可能……”
“看来外祖母很清楚这是什么东西嘛……”
郁霓裳抿唇一笑,纤长的手指缓缓翻开封面,里面鲜红的字迹像是一个个索命的符咒般呈现在舒太妃眼前,让她的精神几乎崩溃。
二十多年前的往事浮上心头,许多奇怪之处串在一起,让她瞬间明白了很多事情,指着郁霓裳的手指颤抖无比,干燥得几乎龟裂的唇动了动,“先帝遗诏怎么在你手中?”
“父亲便是因为这一纸遗诏而死,不是吗?”
郁霓裳装疯卖傻,蛰伏皇宫十余年,始终都不曾忘记生父郁章临终托付,人人都认为郁章是为了救齐皇而死的,而她也因为父亲的死而受封为从一品的霓裳郡主,却不知这背后掩藏了多少皇家秘辛。
“外祖母还真是媚术无双,当年对先帝施以媚术,辅以唐门离魂神水,迷惑其神智,将我那今日下葬的皇帝舅舅误认为乾王,就连这传位诏书上写的,也是将帝位传给乾王……而他不知的是,自己最宠爱的儿子已经被别人害死了!”
郁霓裳有条不紊地说,一字一句宛若连成一条细长的丝线,将舒太妃的回忆牵引向二十年前的曾经……
“你胡说!”
舒太妃神色激动,听到这,她再也无法维持自己应有的端庄优雅,言辞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