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州的西市比东市要开得早,天未亮便商铺林立,叫卖声吆喝声交织。
驭车的人是虎眼,陪同的还有范好核。
马车走得不快,毕竟是城内,范好核边走边与阿殷汇报。范好核着实有点担心阿殷不高兴,他小心翼翼地说:“大姑娘,之前小人与姜姑娘说了……”
阿殷说:“嗯,我知道。”
范好核才道:“之前大姑娘忙着核学一事,小人才不敢多加打扰,刚好那时又……”
阿殷打断他的话:“你不必解释,你做得很好。我如今在上官家里,你们几人在外头,我也给不了你们多少差事,你们能有其他想法挺好的,像你想开个小酒肆,我的确觉得不错,横竖也不耽误我这边的事。”
一顿,阿殷又道:“当初你跟着我,是为了谋取前程。如今我来了绥州,倒是显得你无用武之地了。”
“小人能跟着姑娘,是小人三生修来的福气。”
阿殷笑道:“其实没有福气不福气一说的,像你和我,最初在核雕镇时你助我甚多,我缺人手时,你也出了力,这些我都记着的。人与人之间都讲究缘字。”
此番话说得不搭边,可范好核仔细一揣摩,却是明白了。
登时好一阵颤意。
“还请姑娘责罚。”
阿殷问:“责罚什么?”
范好核道:“小人没得姑娘同意,擅自做主搬离了原先的宅舍。还请大姑娘狠狠责罚小人,小人不怕痛,鞭子也挨得,大姑娘是小人唯一的主子,能得大姑娘责罚是小人的缘。”
“侯爷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下回注意些便好。”
车里的姑娘声音仍然轻轻柔柔的,可范好核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当初穆阳侯的人让他们搬宅舍,他擅自做主答应了,之后再让人去上官家告诉了姜璇。原以大姑娘没放在心上,没想到是记在了心里。跟了主子的人,最忌讳的便是有二心,他怎地一时糊涂,被穆阳侯的人唬了几句就点头了。
他跟着殷姑娘为的是比摆摊更好的前程,殷姑娘的靠山在固然好,他更应该谨遵本分,别人看高他是因为殷姑娘,他先前先斩后奏想来在穆阳侯是心有不悦的吧?
太阳晒着,他硬是湿了整个背脊。
不过范好核哪知穆阳侯压根儿没这种想法,而是觉得阿殷那几个仆役倒也听话,容易拿捏。这也不过是阿殷得了穆阳侯启发后,回忆着穆阳侯以往与他家随从仆役相处的模式,小小地试验了一番。
没想到还挺好用的,永平贵人的驭人之术果真是门学问。
范好核再三表了忠心,更加卖力地侍候。
却说此时,马车骤然停下,阿殷眼疾手快地扶好,避免摔了个狗啃屎,理了理鬓发后,外头传来范好核的声音,说道:“姑娘,前面出了点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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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侯爷的话,殷姑娘有侠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沈长堂闻言,却是嗤笑一声:“她有侠义?她最怕惹麻烦。”沈长堂可是没忘记当初在苍山脚下初次相见时,她闻到血腥味跑得比谁都快,若非他出声喊住她,她早就跑得没影了。
言默陈述:“殷姑娘下了马车救了一老叟。”
沈长堂说:“能让她不怕麻烦救人,要么是跟核雕有关要么就跟核雕技者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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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长堂倒是说得八九不离十,那位老叟虽与核雕无关,但却是在一个核雕摊档前被为难了。原是一醉酒老叟大清早撒酒疯,疯疯癫癫的,然后把摊主的三四个核雕给踩了,其中不乏还未打磨抛光的。
摊主让老叟赔钱。
老叟疯疯癫癫的,说他污蔑。
这一闹,周围的人都围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的看着热闹,于是便堵了大半条车道。范好核把事儿与阿殷一说,阿殷沉吟片刻,下了马车。
范好核开了一条小路,让阿殷走进去。
阿殷刚站稳,便见老叟蓬头垢面的,泼皮似的盘坐在地上,道:“不活啦,不活啦,一把年纪被污蔑啦,老夫差半脚进棺材,你一个黄口小儿竟敢戏弄老夫。”
摊主约摸三四十的年纪,被称为黄口小儿,面皮便有些绷不住。
“你一个老头大清早耍酒疯耍到我这儿来,还踩坏我的核雕,我不找你赔,难道让天给我赔?”
“黄口小儿你信口雌黄,真不怕天收了你?别陪老夫一起下棺材哟。”
“你竟然诅咒我!你有本事就在这里耍赖皮,我们官府见!赶紧叫你儿孙把你领回去!”
也是此时,一道柔和的嗓音响起。
“是这四个核雕被踩坏的吗?”
突然间,人群里的视线添了一道鹅黄的身影,只见一个梳着简单发髻的姑娘弯身拾起了摊档上的四个核雕。待那姑娘站起微微偏头时,众人只觉眼前一亮。
竟是个貌美的姑娘,五官柔和,见着了如同酷夏之际灌了一桶冰凉井水,从内到外舒爽透顶。
摊主睨着她:“怎么?你是他家人?是的话就赔钱,不是的话别捣乱。”
那姑娘笑吟吟地道:“若这位老伯真的赔了钱,摊主你离收摊之日也不远了。”此话一出,摊主又恼怒地瞪着她:“说什么晦气话!你跟他一伙的吧,信不信……”
话音未落,范好核便已回瞪过去。
“信什么?”
范好核细皮嫩肉的,自然没什么威胁。
摊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