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爷怎么会这么早?他还用现在听着消息?保不齐就是回来看热闹的。”
安茜瞪大了眼睛,满面疑惑。
我无奈道。
“算了,不懂也罢。放心,爷不会过来的。我都妒妇了,还怕他想什么。”
摆摆手,我搁下了笔墨,净了手。
“张氏今天没说什么?”
安茜摇了摇头。
“今天一句也没说,横竖要见您。我说您身子不爽早早午睡了,她二话不说,进屋就直挺挺地跪下了,说等您起身了让我传个话儿。”
“罢,罢!让她进来吧!”
拍拍手,我掀帘一脚跨进大厅。
“回吧……这是爷的意思,我也不能左右。”
稳稳落座,我定定看着她。
这么多年,那个明媚的女子竟未曾多少变化,产后令她多添了一分娇羞的丰腴。
未语,她深深一拜,垂首。
“福晋,还请您多顾念大阿哥……”
“颖格格,这就是爷对大阿哥最好的安排,难道你不懂么?”
良久,她终抬首与我对视,红肿了双目。
“不瞒福晋,前儿得闻大阿哥辟西院教养,妾心中不是不欣喜万分的。
初来的几日里每日于我请安说话,进退有度。
大阿哥蒙您教诲,谦谨有礼,小小年纪,却纯真懂事。
对您,我只有道不尽的感激。也只有您,才能把大阿哥养得这般优秀。
可是,我知道他不快活……
他常常对着钢琴呆坐,一坐就是一天,偶有流泪,犹不自知。
苏妈妈说,她是初到我的院儿里有些生疏。
可我是他的亲娘啊,怎能不知这孩子?
他不过是在想您想得紧。
有几夜我耐不住想念,夜里到榻前看他睡颜,惊醒时,他眼里由喜转伤,由盼望转哀思,妾都看在眼里。
福晋,妾恳请您回心转意,重收大阿哥教养,念在您和大阿哥这多年相处的情分上。”
幽幽地,我想起了弘旺临走前,在我久闭的门前稚嫩的抽泣声。
“母亲,旺儿再也不偷吃姑姑的胭脂了,他们说您要我迁出东院,把我送到西院去?这是真的么?
母亲,旺儿以后都听您的话,您告诉旺儿,他们都是骗旺儿的对么?
母亲,旺儿不调皮了,您开开门,和旺儿说说话吧……
母亲,您别不要旺儿……
母亲,旺儿哪儿也不去,您不要赶旺儿走……”
不敢睁眼,就怕泪忍不住落下,我艰难地吞咽,开口道。
“弘旺眼见就六周岁了,爷对他的学业精进也有安排……
如果说我还能对他有所帮助的话,那么就是给他找个好师傅,如今张廷玉张大人首肯教他讲习已是难得,后又被圣上钦点得任太子太傅,今后说不定弘旺也可以入宫与宫里的贵人一起进学,所以他不能回来……”
一双妙目圆瞠,茫然无语。
我轻叹,涩然道。
“我不能让他人明里暗里笑他是个妒妇养大的孩子,嘲他有个毒妇额娘。”
闻言,座下人久久没有言语,五体拜服,削肩耸动,无语凝咽。
咸湿的泪,我品得越发愁苦。
“你通透如斯,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么?
有时候清白的出身往往比一个高贵却污糟的出身来得更让人容易接受和亲近。
孩子还那样小,他不该为我们大人的过错承受这些冷言蜚语,失去他本该拥有和享受的平等和友爱。
你说的对,弘旺纯真自立,却也敏感自尊,现实太残酷,你让他如何面对?又如何自处?
你回吧……一切王爷自有主意,不要枉费了他一片苦心。”
“阿哥爷,阿哥爷!您留步,还请奴才为您通传,您……”
“母亲……弘旺给母亲请安……”
我抿唇久久不发一语,长呼了一口气,沉声道。
“现在是什么时辰?字可临好了?书可背完了?单词都默写了?琴练到那首曲子了?”
弘旺垂着头,讷讷不言。
我仔细地注视着,仿佛又长高了不少,可不过短短月余。
“随你额娘回去吧,折腾了一下午也不早了,别误了晚膳的时辰。”
可明显我的话并没有起到作用,两人一动不动。我知道他们二人都在等什么。
最终还是颖格格低叹了一声,矮身一福。
“阿哥爷想必是念书念的乏了,想来和福晋叙叙话,妾先告退。”
不等我言语,她已碎步退出了房。我望着的背影竟有些感同身受的心酸。
感同身受?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自怜自艾。
一个连自己亲生儿子的名字都不敢直呼的母亲,一个对自己亲生儿子都要察言观色瞻前顾后的母亲,一个连挽留自己亲生儿子都隐忍踌躇的母亲,让我实在无法狠心漠视。
“你可知她是谁?”
我没有收回目光,悠悠地望着院门收不回眼,不等弘旺回答。
“你可知我是谁?”
见我不再发问,显然是坐等他的回答。
“她是阿玛的颖格格,您是阿玛的嫡福晋。”
听他避重就轻的回答,我实在不知该感叹他的机敏还是小聪明。
“她是你的亲生母亲,而且已经在你迁入西院前抬了庶福晋。
我……只是你的养母。”
转首,我直视他光洁的额头,却见他握手成拳。
“弘旺……我知道按照咱们满人的规矩,让你回庶福晋那处是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