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星子已然挂满天空。
稀疏暗亮,在凡尘之人眼中,不过是普通的阴晴变化云密云舒,但于术者而言,每一颗星子之后所悬着的,是无数人的命数。隔着浩瀚的星空,与命盘中的纹路条理相映照,而成气运。
纸鹤轻来,煽翅于鸾歌眼前,在她伸手触碰的瞬间,化作一行字:
朱韫在宫中。
想到那边有舒阳照应,鸾歌舒了口气,对着仍在不远处帮着寻找的褚鸣等人招呼一声,吩咐他们不用再寻人,便与众人一道,往扎营之处折返。
帐内,李德呼出一口气来,仿佛整个人都轻松不少。但他却不知,这些问题于千华而言,也在迷茫之处。
千华没有回答,反倒抬起头看着李德,问他道:“李大人是如何想的?或者说,是这五州数万人都是怎么想的?千华想听听大人高见。”
因为不知如何回答,所以只能不回答,但这样的反问听在李德耳中,却像是带了几分玩味的笑看一般。
李德看着千华,却并不能从她的面上看出任何端倪,不管是对他们忠诚的怀疑,还是对他们生出退意的气愤。
“老臣没有别的意思。正如今日午后所言,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我等带着州府的兵士与您来帝都,不管有没有凰符令,在世人眼中,都会认为我们是您的人。对陛下而言,将外嫁公主之令看得比皇命还重的臣子,只怕也不能容忍。
“但我们都知道,尽管凰符令所代表的元帝之令高于皇令,但物死人活,相较之下我们更应听令于陛下。之所以选择相信您,除却因为凰符令一项之外,还有您道出的那个关于陛下身份的秘密。
“因为我们忠于的,不是某一个人,而是楚国百年的基业;所要守护的。也是楚国的万千子民。
“因此如果长公主殿下是为了替皇后和左相讨回公道而让我等襄助,随您走一趟帝都倒也无妨,监督陛下言行不使无辜者蒙冤也不是御史台一处之责;但长公主若是为了齐国……”
“大人多虑,”李德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千华打断,只见她正色道:“我如今虽是齐国妇人,我生养于楚国,便永远是楚国的人,楚国的子民便是我的子民。我不会因此就帮着他人来取我楚国的江山。齐是齐,楚是楚,嫁给齐国明王的,只是楚千华,而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是楚国的长公主。”
李德闻言,揖手长拜,躬身于千华面前:“公主既有此言,那老臣便放心了。只是老臣还有话要说……”
“大人但说无妨。”
千华的脸红了红,方才贸贸然就打断了长者的话头。着实不是她从小的教养,因此她走向一旁的桌前,伸手作邀:“大人坐下来说话吧,不必拘礼。”
“多谢公主。”李德直起身子道了谢,便在一旁的椅子上虚坐了半边,拱了拱手才继续道:“如今微臣已知公主之心,自然不敢再妄加揣测。那么老臣唯一担心的问题,就只剩下日后的楚国该何去何从。”
“大人这话是已然确信宫中那位陛下是假的了?”千华抓住了李德话里的意思,问道。
“是不是假的,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才能守住楚国的江山。”
决心暗下,李德道出了自己一直以来不曾说出口的话。
千华闻言神色一凛,望向李德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考量,连带着说话的声音也不由拔高了几分:“大人此话何意!”
话已至此。李德也不再遮掩,直言道:
“老臣的意思是:正名固然重要,但比及楚国千万子民,孰轻孰重自然立见分晓。若是宫中那位退位之后,而国无可主朝局的新君,导致内乱新起。给临近之国以可乘之机,那么就算那位不是真君,也必须是真君。”
“李大人这意思是萌生退意了?如今朝中仍有五皇子七皇子等人,何来国无新君之说?!”千华正了容颜,冷声道。
“可如今北有齐国,南有慕容氏,就是宫中那位仍在,也无法避免边境之乱,若我楚国又立新君,新帝年幼不知世事,轻信旁人之言而祸国,便是公主愿意看到的事情么?”
李德毫不退让。
“国有良臣,如何会使新帝旁听他人?况且如今几位皇子皆过束发之龄,自小便有先生教学,又哪里会这般不辨是非?!李大人为免太过小看我皇室子孙!”千华气急,猛一拍桌厉声喝道。
“好,悉如公主所言,新帝英明决断,可是短期之内如何能使群臣信服?公主可莫要忘了,不管是五皇子还是七皇子,又或者是仍在襁褓中的八皇子,他们的生身父亲可不晟昭陛下,而是恒王!您又如何能确信他们来日不会为父报仇,让如今五州之民遭殃?
“就算这些乃是老臣多虑,百官臣服新帝而无异心,那公主能保证齐国不趁人之危觊觎我楚么?又能保证慕容氏之乱能迎刃而解么?还有如今的晋国,”李德的声音顿了顿,想到今日午后林中之景,深吸了一口气才道:
“仅仅一个巫者,便能将我五州兵马玩弄于股掌之中,我们还能以为云阳山的天然阻隔能让楚国高枕无忧么?”
这话一出,千华不由默然。
李德所言不错,如是种种,都是之后即将面临的问题,若楚国真的会因此毁于一旦,那么她就是推动这一切的罪人啊!
可是真的就没有办法了么?
难道就这般眼睁睁地任由谋国篡位的恒王在皇座上逍遥?
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