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更重,寒气逼人。
裴莫迟掀帘踏进老夫人堂屋,一股暖气扑面而来,让他本来有些冻僵的手指也开始回暖,不想却骤然浑身一寒,便感觉到裴老爷利如刀剑的目光,狠狠的瞪着他!
裴莫迟心头一滞,眼神微黯,垂眸敛息,对着老夫人作揖行礼。
老夫人先前便听到他的声音,心知他定是来替玉滢求情,免不了替他委屈——他受冤被罚,整个裴家都无人替他说上一句话,可是那玉滢也不过是挨了打,自有爹疼娘爱,他还巴巴的跑来替那丫头求情!
“不是让你在屋内歇着?跑过来做什么?”虽然气他良善可欺,却又怜他委屈心软,语气中不自觉染了几分疼惜,招了招手,“还站着做什么?快,来奶奶这里坐着!”
裴莫迟点头一笑,“奶奶,我身上寒凉,还是站在这里好了,莫把寒气过给您了!”
“说什么浑话?叫你来便来,奶奶给你暖暖手!”一边又命人去端了火塘和汤婆子过来。
裴莫迟这才移步走了过去,却并不敢坐,只是在一旁站着。
“咦?你怎么不坐?”
“奶奶,父亲还站在堂下呢!”
老夫人瞅了一眼裴老爷,又瞅了瞅屋内其他几人,一挥手,“都回去罢,我要和迟儿说说话!”
“奶奶……”裴莫迟还惦记着院中挨打的裴玉滢,斟酌了一下,这才开口道:“您常教我要孝敬长辈,爱护妹妹,如今看着玉滢在外面,我心里颇有些不安,不如奶奶饶了她吧!”
“你可知道,她为何挨打?”老夫人睨了一眼裴老爷。
裴莫迟自然知道老夫人这是想替自己出头,也是为了整治一下玉滢,只是教他忍心看着玉滢挨打,也是万万做不到的。
“玉滢年幼,若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小惩以诫便好,若是真的伤了她,恐怕奶奶也会心疼的!”堂中除了瞧热闹的二姨太,便是裴老爷和三姨太,他们一听裴莫迟替玉滢求情,立即附和出声。
老夫人倒也不是真的想打玉滢,不过是看不惯她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裴家现在可还轮不到她横五喝六!不过既然裴莫迟出言求情,她谁的面子都可以不给,唯独他的面子却还是要顾的——她要让家里的人都知道,裴莫迟才是裴家未来的主人,即便如今裴老爷当着家,以后这家业也会是他的!她也要让裴老爷自己掂量掂量,看他以后还敢不敢随便处罚裴莫迟!
作势皱了皱眉,老夫人一挥手,“去,把三丫头送回去吧!顺便请个郎中来瞧瞧,别打出个好歹让人戳我这老不死的脊梁骨!”
有了老夫人发话,裴老爷和三姨太皆松了一口气。三姨太感激的看了裴莫迟一眼,又恭恭敬敬的给老夫人磕头告罪,这才起身跌跌撞撞的出了门。
三姨太一走,裴老爷自然也不会待,转身也走了。
二姨太眼见着今日的热闹瞧了个够,于是也怡怡然起身,准备告辞,不想临走却被老夫人留住,“老二,明白人说明白话,你安得什么我这双眼睛可看的清楚,”指了指眼睛,目光如炬的盯着三姨太,“但是,不管你和老三怎么闹,别把主意打到我的宝贝孙子头上!”
等到老夫人说完话,一挥手,二姨太这才如获大赦般,躬身钻出帘子。甫一出房门,脸上恭敬唯诺的表情顿收,双眼中流露出屈辱和不甘的愤恨,双拳紧握,恶狠狠的心道:“但凡你这个老不死的能替我撑一撑头,老爷也不会冷落我至此!既然你们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入了冬的夜,冷彻骨。黑寂的天幕上挤满了乌黑的云层,一朵压过一朵,层层叠叠,好似随时便要从天上坠落。
忽然,一滴冰凉的水珠落下,紧接着,密密麻麻的雨水,从云层之中飘洒而下,将整个梧城都笼罩在一片烟雨之中。
裴玉滢今日受了委屈,又挨了十多板子,从老夫人院中回来不多会儿,就起了烧。三姨太一见她烧的厉害,心急如焚,眼见着泪落不停,落在裴老爷心中又是一番怜惜。
“你别着急,我这会儿立刻去请郎中!”
三姨太看着床榻之上阖着双眼人事不知的裴玉滢,心如刀绞,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点头:“你还是派人去吧,这会儿子外面下着雨,可别再把你给冻着了!”
“我晓得的,只怕下人们不尽心,我亲自去稳妥一些!”
知道劝他不过,三姨太也别无他法,从衣橱中取出厚厚的裘皮外衣给裴老爷穿上,又仔细叮嘱了几句,这才惴惴不安的等着他去延请了郎中过来。
三姨太命丫鬟拧了帕子,亲自替裴玉滢擦脸,眼中俱是怜惜,想及老夫人对自己态度冷淡刻薄,都是为了前尘往事,一时哀从中来,自觉百般委屈,眼泪落得更加厉害。
屋外风雨潇潇,忆风园内,寒风裹着零星几滴雨水透过未关严实的窗户缝中,飘进了房间的地毯上。
睡梦中的郑卿云,却好似在波浪汹涌的大海之中前行,浑身透湿冰凉,忽冷忽热,一阵又一阵的寒意不停的催逼着她,让她忍不住狠狠地打起了寒战。
头又晕又疼,好似被一人拿着铁槌重重的一下一下的敲着,她很想说话,可是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都挤不出来,只能勉强发出几声难受的呻、吟之声。
恍惚听到有熟悉的声音响起,忽远忽近,似乎是什么人在说话——“怎么这样烫?”
“我去请杜医生来吧……”
……
昏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