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娃被打了。
鼻青脸肿不说,还被意外地磕飞了一颗门牙。
打他的人,不是常常骂得他狗血淋头的春花婶,也不是总要与他针尖对麦芒的“两只鸭子”,而是总爱跟在姐姐后头羞怯地看着人玩耍的颜小丫。
前几日刚刚投河诈尸,今日居然就已经敢揍人了。
让人惊讶的是,她的动作一气呵成干脆利落,在场众人眼前一花,比同龄人总是高出一个头的狗娃就天地倒转惨叫出声。
“小丫,干得不错。”
哼哼,小丫果然是好样的!不愧是她颜二丫的妹妹!!
看到自己的对手吃瘪,颜二丫当场就想拍手称快。在笑容绽放之时,好歹是想起了夫子还在身边,因此一把拉过了自家妹妹,将头搁在她的肩窝,极为轻声地说完,便隐忍着笑了起来,双肩微抖,颤巍巍地让看不见她正脸的人以为她是在哭。
会哭才怪。她颜二丫的两颗门牙在六岁的时候没了,说话漏风被人笑话了好长一段时间,当年就是与周鹏程打架给对方拍飞的。这一回,总算是扳回了一齿。
颜二丫的心理活动颜舜华不知道,因为当她下意识地握住狗娃的手腕并一个过肩摔将人给摔飞出去的时候,她就暗叫糟糕了。
这一下,恐怕想不出名都难了。
如她所想,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到半个时辰,七岁的颜舜华将十岁的狗娃周鹏程打了的消息就传遍了颜家村。
以至于一个时辰之后,她挨完李夫子的训诫,并向包扎完毕依旧想哭却终究没有掉下眼泪来的狗娃道完歉,终于被闻讯赶来的颜昭明领着踏上回家的路程之时,遇上的村民们一个个都像看怪物一样地看向她。
颜小丫,该不会真的是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这性情大变,也变得太夸张了,就跟小姑娘一夕之间变成身手利落的汉子一般,让人心里突突直发毛。
对于众人的回避,颜舜华都保持了沉默。
反倒是颜昭明,挤出了几句话来安慰她,“狗娃骂人是他不对,还想打二丫就更不对了,小妹你帮二丫挡住了拳头,很好。”
兄妹俩停在了颜家祠堂门前,木槿花依旧开得如火如荼,热闹繁华的景象衬托得门内的寂静无声愈发得庄严肃穆。
她抬头疑惑地看向他,来这干嘛?
“爹爹说不管对错,打人就是不对,让你到祖父跟前去领罚。”
颜昭明敲了敲朱红色的大门,然后才低声道,“没事,小妹不要担心,祖父不会真打的。惩戒完毕大哥就背你回家,娘都将伤药预备好了,很快就会没事的,不要怕啊。”
颜舜华抽抽嘴角,对于他的话不置可否。
她独自进入祠堂,见到颜氏家族老族长颜仲溟的时候,正好看见对方坐在椅子上,手执一壶,给两个茶杯斟满茶水。
“来了?坐。”
颜舜华默不作声地迈着小短腿,啪嗒啪嗒地走到椅子上,坐好,然后端起自己这边的茶杯,将里边滚烫的茶水吹了又吹,这才慢慢地饮尽。
“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遇到旁人取笑辱骂我们颜家人,也会手起拳落将人揍个半死不活。”
老人的语气轻描淡写,仿若自己年轻时候的火爆冲动与人干架只是吃饭喝水一样的小事,习以为常,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颜舜华抬头去看他,老人的皱纹非常多,犹如岁月雕刻的作品一般,在脸上留下了无法抹去的深刻痕迹。
这位祖父,身体机能日益消退,精神却依然十分矍铄。
她并没有主动开口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认真地听着他讲述那些过去的故事。
“……由于那个时期战乱频繁,颜氏嫡支后来仅剩下了我一个孩子,族人对我疼宠无边,我的祖父虽然对我也慈爱,但是未免我长大之后成为无所作为的人,与此同时也对我十分严格。”
颜仲溟给两人重新续上杯,这才看向安静听讲的孙女,心内暗暗称奇。
虽然他很少走出祠堂,但他的消息并不闭塞。该听不该听的,颜家宗妇武淑媛都会让长房嫡长孙颜昭睿定期来告诉他。
天真烂漫,却羞怯胆小,这是颜小丫给大家的一贯印象。
可是如今看来,虽然一言不发,行走之间却并不胆怯畏缩。
在这么端庄肃穆的祠堂里,对着他这个积威颇重的祖父,她居然稳如泰山,不管是身体姿势,还是双眼,都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害怕与符合年龄的好奇。
这真的是从前那个四房幺女颜小丫?投河被救之后,性情大变到如此地步?
疑惑自老人睿智的眼中一闪而过,他慢悠悠地饮了半杯茶,并不着急接下去说话,似乎话题到此为止。
颜舜华很安静,在喝光了第二杯茶水之后,悄看一眼,见对方似乎陷入了回想,便也跟着放空了自己,任由思绪漫无边际地游荡在早上所看到的群峰之中。
有机会的话,真想去爬一爬那座看起来海拔最高的剑峰。如果能够用自己的双脚实地丈量就好了,肯定能够享受到不少野趣,就如少年翻山越岭之时所见到的壮丽风光一样……
室内气氛一下子静谧无比,时间长了,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起来,让人呼吸不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半个时辰之后,见她依然正襟危坐,颜仲溟终于是率先打破了沉默。
“今日的事情祖父都知道了。你拦下对方的拳头无可厚非,只是将人揍得鼻青脸肿甚至弄掉了门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