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泰两手一撑椅座,徐徐起身,屈膝停顿,却又沉声落座,喃喃轻道:“实是扼腕......”
“无悯失意,惆怅多日。“弄无悯睫上挂珠,似欲呜咽,隔了半刻,稍见平复,方阖目接道:”失而复得之喜,终化父子反目之仇,千岁静候,不过尘垢。“
“无悯孙儿大义灭亲,不徇私情,实为仙界典范。”赫连泰一顿,试探道:“那养默宫顾氏伉俪可有得闻?”
“无悯此来,正是为此。高堂逢变,无悯消沉之后,念及顾家长辈,便欲前往一探,孰料至时,散酒障尽化荒芜......”
赫连泰银须急颤,喘呼不得言语,半晌,方起身厉声:“吾那雀儿......”
“无悯...无悯未得其踪。”
赫连泰直臂上前,一扣弄无悯两膀,沉声诘道:“可是实言?无悯当知,雀儿性命,全乎骨余之间!”
弄无悯见状,亦是起身,侧目无措,沉吟支吾:“娘亲...曾言,家君魔气弥深,恐是蛊惑放怀兄......”
一语未尽,赫连泰一怔,横眉怒目,却道:“弄老宫主沉寂千载,怎就得遇放怀,暗施狠手?”
弄无悯并未急应,垂眉敬道:“家君作为,实是难料。赫连爷爷若因此对知日宫上下存疑,亦是常情,无悯心通。”
“此言差矣。”赫连泰一顿,却是难再多言半字。
“无悯卫道之责,苟或中辍,上愧于天帝,下怍于考妣;无论诸长辈信疑,无悯难以改志,必当拨云见日,以待大白。“
赫连泰未应,反是抬声,召了不姜山弟子入堂,疾道:“倾尽山人,分往四面,寻少主及姑爷下落!”
下人应声承命,躬身退出堂外。
赫连泰这方转眉,默然打量弄无悯半刻,慰道:“无悯孙儿莫要如此。当下最重,需得顾氏一家踪迹,待其现身,必可水落石出。吾这便动身,亲往散酒障探查,浊目虽花,却也难漏半分蛛丝虫迹!”
弄无悯起身再拜,敬道:“无悯立返知日宫,调遣弟子,出一分薄力。”
言罢,二人对视,心下各有计较。
当夜,肥遗江下。
弄无悯散发舒袖,直往密室,待入,见堂内玉榻,仰卧一人,雪衣如故,形容生动,不是弄无悲,又是何人?
弄无悯短叹二三,上前静立,垂眉半刻,抬掌抚上弄无悲玉面,轻道:“赫连老儿对吾存疑,吾心早知,其难轻信。“边道,弄无悯边垂身,就地取座,仰面轻靠玉榻一侧,乌发四散,接道:”赫连老儿同知日宫交情匪深,无情之障目,确难如顾氏二仙那般易唬。“
“然,”弄无悯勾唇浅笑,“顾放怀自养默宫遁逃,已有月余,依其心智,早该往不姜山求援容身,其却迟迟未至,缘何?”
弄无悯径自摇眉,轻握弄无悲一腕:”无悲神陷射鬼术,吾便少一解意人。“
“顾放怀一生平顺,遭逢突变,心身俱损。未往不姜山,恐是进退首鼠,正自缩于暗处,筹谋报复。“话音初落,弄无悯嗤笑出声,竟是笑中带泪,抬手一揩眼角,轻道:”然其志轻,难有漆身吞炭之决;且其才疏,鲜见单刀赴会之能。养默少主,顾氏骄子,心气倒是难攀,惟欲一搏,断不愿假手旁人。如此一来,反中吾之下怀。吾便以逸待劳,待其现身知日宫,便可吹灰不费,斩草除根;只是那时,恐愈难同赫连老儿交代,反不如先声夺人,也算师出有名。“
弄无悯长叹,缓将弄无悲广袖一拉,再将面庞轻往其上,摩挲半晌,方道:“世上之事,多有悔之不及,然事到如今,追悔何益?现下细思,除却肩山,吾竟再无它处可去。”
踌躇少倾,弄无悯陡地抬声,切齿狠道:“若非弄觞阴魂不散,吾岂会疏忽如此,伐灭养默宫满门?”
弄无悯起身,左掌微抬,眨眉之间,一侧房内金乌丹应力而出,直往弄无悯掌心。
弄无悯转腕细观,金光灼目,宛若乾坤。
“无忧欲为愚城之主,当吾不知其所谓。”弄无悯少一侧目,朝金乌丹轻嗤一声,自语低声:“棋声未落,不短对弈之人。”言罢攒眉,心下暗道:吾便故作高态,将目荣华置于愚城暗牢,且看其怎生波浪。
此时,弄无悲形器虽困肥遗江下,七魄仍为吞命金鲤所衔,眼前所见,却无非千年前萱椿并茂之时,弄氏四人,一派和乐。
“知日弄氏,后继有人。吾之二子,象天法地,可堪大任!”
“仙人伧父,安乐为上。”
......
“兄长。”弄无悲仰面,见弄无悯笑靥盈盈。
“你我同源同相,兄长自当厚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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