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城外,有一座寺庙,名为寒山寺。此庙香火寥寥,但亦有本地乡绅来求福还愿,以期此生之平安如意。
庙里的主持法号了缘,寓意即是了却一切凡尘俗缘,不落入痴念之中。然而,在此世上,尘缘之重,最是难了。对了缘颇为了解的人都知道,他在出家之前的俗姓为周,本是姑苏周氏的嫡系子弟,而且正好是周家大公子周墨的叔叔。
如今已到秋冬之际,山上香客寥寥,满地枯叶,随风飘摇,了缘却是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山中寺庙,花开花落,叶生叶老,本是人生常态,又何须烦恼。
此刻的了缘,却是在扫着满地的落叶。
忽然在山路尽头走来一匹火红色的马,马上一男一女相互依偎,交谈甚欢。
男子青衣黑发,年纪不过二十许,眉清目秀,面带微笑,那女子一身浅黄色衣裳,青丝如黑瀑,梨涡浅笑,嘴角含嗔,轻声漫语间,也不知说着什么,惹得那青衣男子不住地笑。
这两个人,自然就是从洛阳城依风崖下绝尘而去的风神秀与陆葳蕤二人。
在这漫漫长路之上,风神秀终于明白,当日为何,陆葳蕤与留字而失踪了。只因那日吴王临华殿之争斗,以陆葳蕤的内力却是不敌慕容冰的六策天心之海棠卷数十年功力之深厚,再加上还有另外一股诡异莫名,似有吞噬之功效的真气,迫使得她使出天香楼非楼主一脉不得轻传的“贪罪之力”,继而吸收掉其功力。而也因此,慕容冰气绝而亡,陆葳蕤本人陷入沉睡,幸得天香楼之主宁疏影传功暂时压制。陆葳蕤和盘脱出,风神秀才知道,为何天香楼历代楼主俱能以冠盖群雄的内力著称于世,皆因每一代楼主都会吸收灌入前代宗主一身功力,如此才能功参造化。而对于陆葳蕤而言,却是出了几分意外,只因她已在那日吸收了海棠主慕容冰的一身内力,即是说,她在未成为天香楼主之前,便拥有了两份天香内力。如此一来,陆葳蕤便能在两种内力之间自由转化,而皆因此,风神秀没有从武学之道上辨认出她来。而据她所言,她于盘龙顶所得之密卷,却正与此种禁术有关。在天香楼口口相传之中,很难有一种方法,能够身兼数种六策天心之力。而若能成就,单以功力而言,必能冠绝古今,无人可比拟。
而这,亦是风神秀所惊奇之,无论此传言是否为真,都已值得天香之人为之而卷入武林之中。故而她才会出现在洛阳之中。
至于那句“长相思兮长相忆”以及伪装之举,只不过是为了捉弄眼前人罢了。
而在其中,风神秀还曾问过,“你为何又要算上顾朝雨呢?”
未想陆葳蕤却只是微微一笑,答曰:“那只不过因为朝雨姑娘,和天香楼有些渊源而已。”
“那步轻尘,步兄弟?”
“他嘛,”陆葳蕤鼻尖翕动,“你以后自会知晓的。”
风神秀微微苦笑,她的秘密和自己,都已牵扯很深,但是不知是为了考教彼此之智慧,却是故意留些疑惑,以免太过无趣。
马蹄声越来越近。
寒山寺也越来越近了。
了缘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单手行礼,宣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可是名满天下的风神秀风少侠与陆姑娘?”
陆葳蕤拉了拉缰绳,回眸看了一眼一脸奇怪的风神秀一眼,疑惑道:“大师何故认得我们二人?”
“阿弥陀佛,”了缘低叹一声,“本寺曾与临安印月一脉颇有交流,贫僧与三痴大师也算得上是颇为有缘,是故,贫僧对风少侠的模样身形便不算陌生了。”
陆葳蕤闻言微微一笑:“原来大师还是醉僧师父的朋友,小女子失敬了。不知大师法号是?”
“施主客气了,贫僧便是了缘。”
“原来是了缘大师。”风神秀拱了拱手,又看了一眼其后冷冷清清的寺庙,见到那“寒山寺”三字时,脑中忽有一道精光闪过,忙问道,“不知大师可识得姑苏周氏大公子周墨?”
了缘闻言神色一怔,脸上露出几分惘然,如此过了许久,他才唏嘘道:“原来来去匆匆,又已十年。周墨侄儿也如你一般,在天下间,挣得‘写意剑客’之美名,倒也未弱了周家的名头。”
“原来了缘大师似与姑苏周家颇有渊源,”陆葳蕤目光闪动。
“一切皆缘,人生即缘,相逢也是缘。一月之前,周家令箭传达寒山寺,风少侠九月之际,一刀破空,力战绝代剑宗独孤玄,名动天下,已入连山天榜一十七名,如今初立之‘悬剑’,已遣人来寻你。他们却没想到,你们却会行走于山野之间,倒是一桩妙事。”
当真是难有几分清闲,他虽已料到宁侯定会来寻,却未曾料到,竟会传到这样一个几乎与世隔绝了的清冷寺庙之中。风神秀如此想着,嘴里说:“如此说来,大师岂非也依旧未曾离了尘俗?”
落叶飘飘,不知是新,不知是旧。了缘静静看着面前一对璧人,口中说着:“一切皆是缘法,未了尘缘,亦是缘。即是缘法,必将了去。”
陆葳蕤、风神秀二人对视一眼,皆是微微一笑,前者又说道:“了缘大师却是有趣,不知可否指点我二人,去往周墨周公子所在之处呢?”
“风少侠岂会不知?”
了缘哈哈一笑,转过身子,又开始打扫起来。
空中落叶纷飞,却好像有种独特的轨迹,随缘落处,在布衣中年僧人的肩上,台阶上。
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