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展昭波澜不惊地看着她,“我就来瞧瞧,你故意放陈英走到底是为了什么。果不其然,是为了十年前的事。”
念一愕然怔住:“你如何知道……陈英还活着?”
“猜的。”难得他也用白玉堂的口吻说话,慢悠悠走到她跟前。
念一呆楞了下,“猜的?”
“也不全是。”他顿了顿,凝视湖水,“其实第一眼看到那具焦尸时我便感到奇怪,陈英生得高大,身长足有八尺,而尸体矮小,左右不过六尺,所以被火烧死的一定不是陈英。至于是谁……”
展昭略一思索,“我想,或许是头天夜里逃走的那位王老板。”
庄里若是少了哪个下人,柳夫人必定会有所察觉,既然不是庄中之人,那就只能是当晚匆忙离开的王姓商贾。
因为谁也不会料到,死的人会是他,火烧得人面目全非,遭到怀疑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念一哑口无言。
陈英活着的消息是她从别的鬼怪口中打听到的,不承想他竟能自己推测出来。
“原本我从未对你起疑,但适才你在房中百般拖延,言语间又似乎不停的岔开话题。”展昭神色未变,“我只能认为,你是故意而为。”
绘声绘色的将十年前的事情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又在白玉堂几次欲出门时打断她,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是在拖时间。
想放走陈英,杀了张员外。
事已至此,念一也不再否认,沉默了一会儿,抬头迎上他视线。
“我帮他有错么?他们三个难道不该死?
做了恶事,却一直逍遥法外,官府不管,朝廷不管,如今有人站出来替她报仇,这个人就该被官府抓走,该被游街示众,该被秋后问斩吗?”
“对,他们三人的确该死。”展昭静静问她,“那王老板呢?他就该死?这件事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他如今死了,家中的妻儿老小怎么办?谁又来给他伸冤?”
念一被他问得一愣,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命偿一命,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可心中总觉得很不甘。明明有很多人,作恶多端还锦衣玉食,杀人无数,却长命百岁。而活在最底层的百姓,偶尔忍无可忍的反击最终却落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陈英有罪吗?
陈英无罪么?
身后的湖泊平缓流淌。
她不吭声,展昭也耐着性子等她。
隔了许久,念一才低低道:
“那你说怎么做?若是这样不行,你莫非能有别的法子?”
她语气轻轻的,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话音未落,蓦地就想起当日在伏雪镇上,那只青鬼说过的话。
——我要怎么做?
——难道就这么放过他?
已经忘记当日自己如何回答的,只是现在回想起来,脑中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答案……
放任不管是错,滥杀无辜也是错,这其中的是非黑白,谁说得清楚。
正出神之际,头顶上,忽听到他一声悠悠轻叹。
“我也不知道……”
念一微有些讶然地颔首去看他,展昭仰首望着夜空,柔和的月华洒落半身,她极少看到他露出这样的神情。
不知道。
在这个世上,渺小的人该如何安生,又该怎样公平的活着。
大概正是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所以即便看出陈英尚在人世,也没有当场说穿。
展昭闭眼沉吟了好一阵,开口问她:“他既杀了人,死后在阴间会有报应么?”
念一眸色缓和下来,“会,但凡生前作恶之人,死后都会有惩戒。他杀人事出有因,大约会受几年的刑罚,再轮回转世。”
“嗯。”他睁眼颔首,“那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听他这么说,念一莫名生出几分感激之情。
“谢谢你能谅解。”
“客气了。”
展昭却收回视线,语气淡淡的:
“只是展某心中还有一个疑虑,不知时姑娘能否替在下解惑?”
“好。”念一并未多想,“你说,如果我知道一定告诉你。”
他顿了一顿,淡声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饶得展昭言语轻柔,这一句却犹如炸雷般在她耳边响起,念一的手不自觉抖了抖,怔怔地望着他。黑夜里,那双星眸深不可测,目光中带着暗沉,也带着探究。
她慌忙看向别处。
“我……我是……”
想找说辞,但又太过紧张,脑子里一片空白,磨蹭了半晌,她才底气不足地磕巴道:“灵、灵媒。”
对方没有表态,微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却半天不曾开口。
正在念一心神不宁之际,他淡淡叹了一声。
“你可知道,每当你说谎的时候,左手总会无意识地掐在你的右手上,就像这样。”说着展昭伸手给她做了个示范。
念一看看他,忙又低头看看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手势,她慌忙把手松开。
展昭眼中波澜不惊:“现在能说实话了?”
念一将手指在手心处狠狠蜷缩了下。
不知他几时开始生疑的。
但自己的确是嘴笨,不管做什么、说什么,都破绽百出。仿佛每次的局促,担忧和惶惶不安,在他看来皆是笑话。
每个人都藏着许多秘密,为什么非得揭开这些秘密不可?
便是知道了,又能有什么好处?
湖风乍然吹来,肩头上那件熟悉的斗篷迎风而起。
展昭见她把头垂的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