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君夜奔,然而后当垆卖酒。这千古流传的佳话,陆千金早已经看过一遍了。
卓文君离开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当晚月明星稀,夜凉如水。陆千金站在那里目送她离开,从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
离开的时候卓文君的背影稍稍顿了顿,她大抵想和千金说一些话,却知道别人看不见千金,于是又收了回去,最终什么都没说。
陆千金觉得有些冷。
一双手覆上她的肩膀,“戏散场了。”
她没回头,“所以呢?”
“咱们也应该回去了。”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苏城的黄梅季要来了,再不把那些奶粉吃掉会返潮。”
千金以为自己会哭,却笑出声。“你觉得……”她吸了吸鼻子,“这种时候是应该卖萌的时候吗?”
他的手慢慢收紧,紧紧握着她的肩膀。“是应该做什么的时候都无所谓。千金,你身体还没好透,长时间待在异时空对你不好。听话,跟我回去。”
“卓文君一开始选择了跟司马相如走,最后却选择了自己一个人走进千金楼。那些故事的结局总是大同小异,你觉得我最后……”
“住口!”他跨步到她面前,双/唇抿得很紧,死死盯着她。他看起来像是很愤怒,眼中却有些狼狈。“别说那种话。我们怎么会和他们一样?”
他这么了解她,已经抢先一步知道她还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
她微微抿唇笑了笑,没再说下去。拂落他的手,她轻声说:“我见过司马相如在外的那个女人,其实她一点都比不上文君。”
卓文君和司马相如夜奔之后,当垆卖酒。卓王孙心疼她,才以千金相赠。
她对着卓府卖酒,是因为她一早就已经想明白了,父亲不会对她视而不见。他那样爱她,他绝舍不得她吃苦。
这大抵是她赌得最好的一次,赌注是父亲的父爱。
只是赌场有输有赢,她为了司马相如走进这个赌局,最终满盘皆输也是因为他。
一卷竹简千里传来,他在上面写“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这样多的字,独独没有她想要的那个忆。
对妻无忆。
卓文君坐在窗前,对着熟悉的字迹,忍不住露出讽刺而自嘲的笑。
原来是真的,她以为逃过了那个预测,其实并没有。经年以后,陆千金那句纳妾,终于穿越重重时光,来到她面前。
他要纳妾。
听说那个女子生得很美,而她却已经渐渐苍老了。
夜幕降临的时候她听见晚风吹过窗外的树梢,闭了闭眼,就有眼泪快速滑过脸颊。
身后传来声响,房门被推开又合上。
脚步声很细微,还夹杂着衣料摩挲的声音。
卓文君微笑:“你来了。”
“是。”陆千金慢慢走到她身边坐下,“我来了。”
她依然穿着那身浅青色的曲裾,抬手递过来一样东西。卓文君低头一看,是一支笔。盈满了墨,像是下一刻就要坠下墨迹。
“做什么?”
“你这时候,大抵是想要写点东西的。”陆千金温和地看着她,眼睛里带着清浅的宽慰。
司马相思写了一份纳妾书,容与不容,总要写封信回他。
卓文君接了过去。
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备好了竹简。她举起了那支笔,在竹简上轻轻写下去。
原来一首《诀别书》写完,竟然是这样简短而又急促的。甚至来不及让她把自己的前半生都回忆完。
墨迹未干,她对着那卷竹简轻轻吹了一口气,才轻声问:“悔字怎写?”
“我早已经告诉过你了,你却不肯写。”早在这一切的最开始,她就已经告诉过卓文君,一切的最终结局。
可惜比起命运,她更愿意相信自己。
“其实这样也好。锦水汤汤,与君长诀![1]世人总喜欢将女子的命运寄托在男子身上,却不知道任何情爱都是靠不住的过眼云烟。唯有自己,才是自己的依凭。”
卓文君像是已经想通了,看向陆千金的眼中带着麻木的冷静和清醒。这是只有真正绝望才能拥有的眼神。
“说得很好。”她伸出手替她正了正发间的步摇,“文君,你想要离开吗?永永远远地离开。”
“什么意思?”
“这人间,有许多你难以想象的东西。比如说人间有一座千金楼,只要你用两年的寿命和它交换,它就会满足你一个愿望。包括生老病死,爱憎别离。你做不到的,它都能完成,你想要去那个地方吗?”
司马相思喝醉了。
他举着酒壶从屋内踉跄着出来,看见天上皓月当空,一切都宁静而又澄澈。
微风吹过,带着略微的花香。
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喝得有些多,不然怎么会看见不远处的花丛前,有个女子的背影。
他以为是幻觉,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却发现她还在。
微风吹起她身上的衣袂,她的腰/肢看起来纤细柔软。司马相如想看看她的正脸……
像是听到了他心里的话,那个背影慢慢转过身来。
那张脸在月下美得几欲倾城。被人称为绝色的陈皇后曾找他写过《长门赋》,他在其中竭尽所能描写陈后美貌。可是和面前这个女子比起来,陈皇后的容颜,在这一刻却被衬托得十分寡淡了。
这女子脸上像是覆了一层冰霜,面无表情地走过来,月光却像是全都落进她眼底,即使冰冷,也还是诱人的。
“你……”他感觉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