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还在进行着。
日军士兵还在继续前进,在交叉的火网之中,迎着一阵又一阵弹雨,痛苦而艰难的向着他们的目标跋涉,一点一点缩短与第一道壕沟的距离——它几乎近在咫尺了,只剩下最后三十米——不时,会有一个士兵中弹,然后倒下,但这并不能阻挡其他人的步伐,另一个士兵会立刻空出来的位置,将战线再向前推进一点。
乃木希典平静的注视着这一切,心中充满喜悦——是的,这就是他现在的心情,喜悦,陆军中将认为胜利已经唾手可得了,只要——当然,这是必须的,他的士兵穿过最后一点距离,就能使用刺刀将清军士兵驱赶出他们的阵地,将日本帝国的旗帜插到上面,向全世界宣告英勇的皇国武士已击败他们的敌人。
他就要实现开战前的誓言了。
乃木希典的嘴角显现出一点笑容,不过旁边的人几乎无法察觉这点,也不能感受这点。显而易见的是,除了陆军中将本人和其他日本军官,没有一个人相信胜利女神会向日本陆军掀起她的裙子。
至少今天不会。
今天,日本陆军想要赢得胜利已经是不可能实现的目标。联军的军官和记者们都认为,仅仅依靠战场上那支部队现在还剩下的那点士兵,大约只有九百人或者更少,他们根本没有机会进入第一道壕沟,或者,即使有一些士兵冲进去,也会立刻被数量占有绝对优势的中国士兵淹没,连一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战斗的结果已经变得极其明确。
因为他对结局的判断,一个美国记者觉得他应该在现场采访乃木希典,询问他对这次失败的看法——记者们总是习惯在错误的时间向错误的对象提出错误的问题。出于他的职业习惯,这名记者慢慢靠近日本陆军的军神,极其冒昧的把他的问题提了出来。
“乃木将军,你对即将到来的失败有什么看法?”
“失败?”乃木希典的心中迅速冒起一股怒火:在他即将得到胜利的时刻,竟然有一个南蛮记者认为他会失败?一盆冷水。试问还有什么是比这更加让人难以容忍的事情?不过最后,陆军中将还是控制了他的怒气,没有把它表现出来。
尽管他的语气是冷漠得令人心寒的。“英勇的大日本帝国武士很快就会赢得胜利,支那军队才是失败者。”
只是因为惊愕,记者愣了一会儿——无论如何,他没办法想出日本人将会取胜的理由,如果不是他的耳朵出了问题,那就是眼前的日本将军对战场局势的掌握出了问题。当然,在得出结论之前,他首先需要确认一下。
“你是说……取胜?乃木将军,我没有听错么?”
“大日本帝国军队即将赢得这场战斗,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乃木希典继续努力控制他的怒气,而作为其中一种方式,他把目光从记者身上转向战场,指着那里,“记者先生,我军将士正以他们的勇武逐渐击败懦弱的支那人,难道你没有看到么?”
“我只看到你的士兵正在中国军队的火网中快速损耗殆尽。”记者摊开双手,表示他并没有看到陆军中将描述的情形。
正在逐渐走向失败的是日本军队。人们能够看到的事实是,尽管那些日本士兵已经将他们和壕沟的距离缩短到不到二十米——可能是这么短——但他们的数量也下降到了七百左右,但壕沟里的中国士兵至少有这个数字的三倍,甚至四倍。
日本人不可能赢。记者再次确认了这个事实,同时他更进一步确认,乃木希典的确不够清楚现在的战场局势,即使他一直看着那里。
然而,乃木希典的看法与他正好相反。“记者先生,你完全没有看清楚现在的局势。”他大声的说到,把附近每一个军人和记者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来,“英勇的皇国武士即将突入支那人的阵地,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你的士兵只剩下不到七百人,中国人的数量至少是他们的三倍,”记者努力陈述他知道的事实,“我个人认为,他们不可能在一场残酷的白刃战斗中取胜,将军。”
“荒谬!”乃木希典终于忍不住了,声调又提高了一些,怒气冲冲的驳斥着美国记者的奇谈怪论——至少他认为是,“试问怯懦无能之支那士兵怎可能在凸显军人意志之白刃作战中胜过我英勇无畏之皇国武士?纵然我军将士只剩不足七百之众,亦可在作战之中以一当百,将支那士兵杀得片甲不留……”
他滔滔不绝的说着,不过记者已经什么也听不下去了。很显然,他的看法是,这位日本将军不只是对战场局势失去掌握,而且已经陷入某种奇怪的幻想之中,试图通过一场白日梦将战斗的结果变得对他有利。
真是有趣。记者暗自摇头。日本政府任命这样一位将军担任远征军指挥官无疑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而对日本士兵来说,这种错误显然是不幸和致命的。
他将目光重新投向战场。现在,日本士兵已经很接近他们的目标,再下一步就会进入中国人的壕沟,但他们显然不能像他们的将军以为的那样,赢得战斗的胜利。
中国人就要和胜利女神热烈拥抱了。
似乎如此——不管美国记者怎么认为,但乃木希典的判断并没有完全出错,日本士兵的白刃作战能力确实高于武卫前军的士兵,尽管并非全部。这不是技能问题,虽然事实是,除了u军事顾问训练的那部分,其他清军士兵全都缺乏刺刀格斗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