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镛是武举人,曾经担任先帝的侍卫,所以不通西文……”
秦朗用手势打断他。“请原谅,总领事阁下,但我想知道的是,中国政府为什么会任命他为武官。”
“他曾经是先帝的侍卫,他的忠诚毋庸置疑,我认为这足够了。”
“也就是说。实际上你也不知道他得到任命的原因。”秦朗笑了一下,“然而这个任命显然是一个错误。”
周汝钧皱了一下眉毛。“秦先生,任命谁担任武官,这是我国的内政。”
“如果你们可以自己解决由此产生的问题。是的,总领事阁下,它是内政。”
秦朗没有把话说完,但是周汝钧明白他的意思,公使馆和旧金山总领事馆都不可能解决谭锦镛遇到的麻烦。当然更不可能指望北京,因此任命一个听不懂英语的人担任武官确实存在很多隐患,必须认真考虑。
然而他认为这种看法有失偏颇:至少在表面上,美国是一个文明国家,而且梁诚公使与美国总统的关系还很好,在国会也受到了欢迎,圣弗朗西斯科的警察惹出来的麻烦总能通过外交手段得到解决,只是需要金钱和时间。
他清了清嗓子。“我认为……”
“你认为可以请求华盛顿施加政治压力?”秦朗知道他的想法,很容易猜到。这位总领事阁下在美国的时间还是太短了,而且更熟悉中国的那一套办法。但那并没有什么用处。“你可以那么做,只不过圣弗朗西斯科的警察不会在乎华盛顿的态度。”
他第二次耸肩。“你必须明白,联邦政府对地方的执法部门没有管辖权限,而且任何事情一旦涉及联邦和州的权力冲突就会变得非常棘手。上一次,美国人为了解决冲突进行了四年内战,死了上百万人,最后只能妥协,我不认为他们愿意再来一次。”
说完,不管周汝钧准备怎么回答,秦朗重新看向谭锦镛。“上校先生。我希望你看开一点,不用太在意你的遭遇。”他用的是普通话——而在周汝钧和谭锦镛看来,这是不标准的北京官话——现在没有必要使用英语了。“美国的警察就是这样。”
他试图劝说谭锦镛忘掉那件事,或者将它放到一边。即使不知道历史的人也能看得出来。这位陆军上校的憔悴神色不完全是因为曾被警察殴打、关押和圣弗朗西斯科到圣迭戈的旅程,他觉得自己遭到了羞辱,而他是政府官员和外交官,因此对他的羞辱也就等于对国家和皇帝的羞辱,他必须采取措施消除它的不良影响。
只有一种办法可以达到这个目的。
他会自杀。
秦朗其实不关心谭锦镛的死活,但是他担心。如果这位上校先生离开五角大楼以后突然死亡,肯定会影响他的名声和形象;他的合作伙伴又会大惊小怪,认为他做了什么。
秦朗希望谭锦镛活着,不要给他惹麻烦。
但是他的劝说正在起到相反的作用。
“秦先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谭锦镛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虽然他的脸色一直很难看,不过现在变得更难看了。
他认为秦朗是在针对他,实际上秦朗是在针对警察。
“美国的警察对所有人都是同样的态度。如果你没有服从他们的命令,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他们会攻击和逮捕你,甚至开枪打死你,即使你只是躺在床上,拿着一把小刀准备自杀,而且警察是你的家人叫来的,为了阻止你自杀。”
周汝钧和谭锦镛同时给了他一个“你在逗我”的表情。
然而对于两个传统的中国官员来说,做出这样的表情无疑是非常滑稽的,结果秦朗反而被逗乐了。
他的反应让周汝钧产生了错误的理解。“所以,你是在说笑话,秦先生?”
“不,这就是美国,总领事阁下。”秦朗摊开手。“只是遭到警察殴打和逮捕不过是个小意思,如果是黑人,大多数警察会选择先开枪,再提问。”
“我还是不能相信……”周汝钧慢慢的摇着头,“难道这个国家没有法律?”
“你可以向警察求证,但是他们会告诉你,”秦朗突然换了一种语气——他在模仿史泰龙扮演的判官爵德,“我就是法律。”
然而两位外交官都不认识史泰龙,也不知道爵德,因此他看上去不像在开玩笑。虽然周汝钧仍然觉得有很多疑点,但是谭锦镛已开始相信了。
“也就是说,我被警察攻击和逮捕……不是因为我是中国人?”
“在没有更多证据之前,是的。”停了一下,秦朗接着说,“当然,必须承认的是,种族歧视是广泛存在的问题,而且加利福尼亚是一个**情绪很严重的地方,但还没有严重到警察会毫无理由的攻击一个普通人。”
“所以我被警察攻击和逮捕只是因为我没有服从命令?”谭锦镛瞪着他,“可我是外交官!”
“你知道你是外交官,我知道你是外交官,问题是,警察知道吗?”秦朗重新看向周汝钧。兜了一个圈子以后,他们又回到起点。“所以我认为,北京应该重新委派一位懂得英语的军官担任公使馆的武官,避免类似的事件再次发生。”
“而我的问题是,”周汝钧的身体向前倾了一点,“你想做什么,秦先生?”
ps: 关于谭案,现在网络上流传的文章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