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斜下,天色渐渐按下来,庭院走廊挂起一盏盏灯笼,晕黄的灯光暖暖的,廊下响起沉缓的脚步声,片刻,只听“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沈敬重走进内室,脱下外衫,沉香接过,搁到一旁屏风上头,转身后,沈敬重牵着沉香往炕边儿上走过去,两人对着坐下,外头丫头送上参汤,沉香抬头端起,扭身递到沈敬重跟前,道:
“现下时辰不早了,您还没吃饭罢?先喝些参汤暖暖身子,我叫厨下做碗牛肉汤面,一会儿就好。”
沈敬重一口气喝完,搁下杯子,舒了口气,眉眼柔和下来,笑着望着沉香,应了声,”嗯!“
一瞥眼,正好看见炕桌上一叠的纸张,眼眸微动,不禁问道:”信儿到了?”
这话一听沉香就明白了,当下点头,说道:“嗯,这传信儿的手脚倒是利落,不过三两日的功夫,连查待传的就回了我手里了。这昌安侯府也是够热闹的,只这几张纸里便知那府里何等乌烟瘴气,乌乱不堪。”
说着,将那些个纸张往对面一推,忍不住吐槽道:“可是长见识了,这老昌安侯爷倒是情深意重,知恩图报,可这底下一众儿孙可是叫他坑惨了。救命之恩以身相遇——是有这么个说法,可也没见过拿着偌大一个侯府当搭头的……”
当年猎户家的女儿救下重伤昏迷的昌安侯爷,男人身子痊愈之后,凭着女方救命之恩,允下婚约,成亲之后,更是连个侍妾都不曾有,那府里可是干净的跟什么似的。纵的老太太跟佛爷似的,任谁都得捧着。这老太太是个好命的,夫君重情重义,洁身自好,可偏偏到了儿子那儿,却是容不得媳妇儿独宠,千方百计的非要往儿子房里塞人,偏心娘家人也就罢了,到底是血脉亲缘,可帮着当了妾的娘家表侄女儿压制正妻,这可就是不知好歹,里外不分啦……
沈敬重略略一扫,面色不变,却是将纸重重往炕桌上一拍,沉声道:
“愚妇可恨!”
语气微顿,脸上缓缓漫上一层怒色,眉头皱起,“苏梅也是,瞧着是个爽利的,怎的到了婆家,就不中用了,不过是个蠢笨老妇,大字不识一个,她竟是招架不住,那么多年的书都是白念了不成?”
沉香:……
默默吐槽,这个和念书多少有什么干系?袁家女人母凭子贵,又有自家姑母撑腰,自是腰板儿直的很呢!
想到这儿,沉香记起个要命的事儿,连忙对沈敬重,道:“姑太太回来后,我借着旅途劳顿的说头,叫了平安坊的张大夫来诊了个脉,张大夫是妇科圣手。这事儿我是瞒着姑太太的,原想着不过是我瞎想,没成想这一诊竟真诊出个厉害!”
事关自个儿亲妹子,沈敬重也是上心的很,身子微微前倾,神情肃然,问道:“苏梅身子可是有恙?大夫怎么说?”
沉香道:“姑太太有些宫寒之症,张大夫说,这这病症更像是吃用了寒凉的东西伤了身子。”
话音刚落,沈敬重脸色已是阴云密布。沉香对他周身冷气早就不当回事儿,继续未说完的话,道:
“也不知姑太太自个儿是否知情。不过我观姑太太,好似不知。我琢磨了下,原先姑太太未出阁之前,咱们府里应是定时请平安脉的,便是有什么不好的,老早就该看出来了。可我看了往年存档,姑太太身子康健的很,至于吃坏了东西,……姑太太身边儿都有经事儿的嬷嬷,平日里吃用自是细心看着,也是出不了错,到了这人,这事儿也是清楚了,姑太太这宫寒之症,必是到了昌安侯府才得的,再说这病来的无意还是有心,可就是不好说了。”
怕是有心的多!沈敬重也是高门大户里长大的,这种事儿见得多了,再看眼下昌安侯府行事儿,心里已猜了个七八分,心下怒气更是溢满胸膛。
正房多年无子,纳妾便理所应当,这母家表妹进府做妾,便不能是奴籍贱妾,一个贵妾是跑不了的。那妾已是生了个儿子,这会儿肚子里还怀着个,若再是个男孩儿,脚跟越是立的稳了,往后那侯府里姓什么就不用说了……
再看这上头说的,竟是管着妾侍袁氏的亲爹叫了岳父,这可真是……怕是昌安侯府往后连着亲家都想换了的。
沈敬重冷笑的弹了弹信纸,眼中满是嘲讽。以为天高皇帝远,便是另认一门岳家沈家亦不知情?亦或者,昌安侯府拿沈家当傻子?
若不是同沈家联姻,昌安侯府焉能有今日这般体面,京里公侯家的破落户还少?刚发达几年,就想着过河拆桥?
当真可笑——!
沉香瞧着沈敬重脸色,心里也觉着这事儿窝火,若真是昌安侯府寻了龌龊法子害了姑太太,想凭着无子拿捏姑太太,甚至国公府,可真是下三滥的招数,无耻的很!
闷闷吐出一口气,沉香轻声道:“我已叫人去查了,估摸着明儿就该回来了,等查明真相,也好早做对策。”
正好,这时候外头丫头回禀,汤面做好了,沉香连忙叫人端上来,自个儿亲自摆好碗筷儿,抬眼望了沈敬重一眼,这人还沉着脸,一脸杀气呢!
抿了抿嘴春,沉香直起身子,把筷子塞到沈敬重手里,好意劝道:
”甭气了,为了那些个下三滥,气坏自个儿身子可是不划算。事情已然到了这地步,索性也是不急了,左右不会再糟了,如今姑太太回来了,等弄清楚,你亲自去问一问姑太太,看她是个什么意思?这事儿说一千道一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