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有八九。
比如,我以为我会因失血过多而死。毕竟,在我要求护士给我注射镇定剂时,我身下已经流了一夜的血。床被血浸透,身子如泡在冰水中一样。
可没有。
当我睁开眼时,我还在病房。鼻上加了呼吸机,床边摆满监控仪器。每隔一会,就会有不知名的仪器发出“嘀”的一声轻响。
我深吸一口气,脖子和胸腔都在痛。喉咙梗住,气体吐不出去。
身子因这短暂的窒息轻颤,床侧一声椅子擦在地板上的刺耳声响后,站起一道人影。
“呼……”余扬俯在我上方,双眼布满血丝。“呼!”
我看他一眼,把眼合上。
“呼。”两颊被他掐住,微微用力,死咬的牙齿被撬开,“吐出来,吐出来。你他妈把那口气吐出来。医生,医生……”
杂乱的脚步声,几名医生急急走进来。其中一个翻看我眼皮拿小电棒晃了两晃,收起来后双手互叠,在我胸前按压下去。
一用力,我胸腔中那口气破喉而出,吐了出去。我呛咳不止,身子抽搐不止。停下后,呼吸正常了。带着消毒水味的空气流进肺里,五脏冰透。
医生松了口气,让护士把病床摇起些,对站在一侧的余扬道,“展先生,她没事了。这种情况在初醒病患中很长见,她的大脑发出指令她已经死了,一些身体器官会做出相应反应,所以……注意观察。”
略略几句,医生查看了一系列仪器后,走了。
门轻合上,病房安静下来。
须臾,吸管递在嘴侧,“喝。”
我闭上眼,拒绝看他。也拒绝和他交流。
他捏开我腮,吻上来,水流缓缓不断从他唇间流在我口中。我睁眼,看到他侧脸。他睫毛很长,轻眨时扫在我脸侧。
“咽下去。”他盯住我,声音森然,“咽下去!”
我舌头横在嗓前,任温热的水顺着嘴角流出去。余扬又喂了我两口,水全都流出去,只润了嘴唇舌侧。
余扬定定看我两眼,勃然大怒,摔了杯子指着我道,“方小冉!”
我闭上眼,把头偏向一侧。
门被推开,郝助理的声音传进来,“少爷,医生说少奶奶刚醒,要休息,要保持心情愉快,要……”
“所以呢?”
“也许……”郝助理语气里带着犹豫,夹着小心,“老爷子在叫您,所以……”
“你不想看到我是吧?”余扬突然靠近我,贴在我耳侧道,“是不是?嗯?你做梦!我告诉你,别说你没死成,就是死成了,墓碑上也要刻上我名字!”
我睁眼,怒视他。
“所以,活着。”他抬手擦掉我嘴角水渍,“活着才一切皆有可能,没准我就烦你让你走了呢。”
我眨眨眼,平静下来。
真的可以走?你真的可以放了我?
“你就那么想离开我?”余扬眼中闪出痛,咬牙切齿,“就这么想?做梦,方小冉,你欠我一个孩子,不把孩子给我生出来,你哪里也去不了,就算是到了地狱,我也把你揪上来!”
就知道是这样。
我深吸一口气,别过脸不再看他。
“看我!”枕侧一震。他砸在那里的拳头骨指咯咯做响,“和我说话,你又没哑!”
“少,少爷……”郝助理道,“公司还有事,您外祖父来了,老爷子说……”
郝助理杂乱无章的乱语片刻。压迫在我身侧那道阴影缓缓移开。
“你松手,我走。”
随着他话落,我右手被扯动了两下。此时,我才感觉我指节生疼,右手正紧紧抓着什么。
缓缓收力,东西被余扬抽出去。他扬起手,我看清那是什么。
沾了血的十八份亲子鉴定报告。我一直牢牢抓在手里。
余扬一张一张翻看,越看,脸色越沉,越看,眼中说不清倒不明的情绪越多。
“展寒阳,我恨你。”我眼角发潮,微弱的嗓音含在喉咙处,“你把我,孩子,切了十八份。”
余扬手下一顿,抬头看我,眼眸瞬间充血。他抓着亲子鉴定报告的手微微颤抖,就在我以为他会大发雷霆时,他转身大步离开。
“少奶奶……您何必呢。血脉相连,少爷现在受不住这句话。”郝助理急急说完,转身追出去。
我看着天花板,咬紧的牙关止不住发抖。
血脉相连?
他用十八份亲子鉴定认定孩子不是他的,哪里来的血脉相连?
过了须臾,赵阿姨来到身边,劝我喝粥。
我不张嘴,护士过来挂了营养液。她走时对赵阿姨说。“一定要让她吃些东西才行,营养液打久了对恢复身体机能不好。”
营养液挂上没多久,倦感来袭。我垂下眼皮,沉到黑暗里。
不知睡了多久,再有知觉,身侧多了堵温热的肉墙。我抬手无力的推他,却被他桎梏在怀里。
我指甲扣进手掌,牙齿咬在腮上。挣扎很久,猛喝一声,“滚!”
声音落在耳侧,我睁开眼来。心猛跳几下,听到床边器械发出两声滴滴声。
桎梏在身上的束缚没了,病房里特别安静。阳光洒在床头柜的百合花上,空气里带着雨后的清新。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去。
“你做恶梦了。”床侧,带着沧桑的声音轻轻传来,“好孩子,别怕,醒了就好了。”
我侧头,向声音来处看过去。
床边,坐着一位老者。银发唐装,拄着拐棍,笑的特别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