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陆遗珠打开门的时候看见钱其扬倒在血泊里,他没有闭上眼睛,至死,都紧紧握着陆心纤的手。她站在门口默默看了片刻,然后冷静淡漠地上前,伸手轻轻合上了自己父亲的眼。
转身对着张妈说:“通知京城。打电话叫顾颜殊过来。”
张妈抹去眼角的泪,颤声问她:“小姐,你都不哭一哭吗?”
陆遗珠这时候正拿了梳妆台上的东西给陆心纤整理遗容,闻言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淡声反问:“哭有用吗?”
死亡,对于钱其扬和陆心纤来说,都是一种解脱。
张妈只感觉浑身冰凉,连心都一点一点凉透了。她照料面前这个她称为小姐的女人这么多年,第一次觉得,她真是绝情冷酷。
“还不去?”看她不动,陆遗珠转头看向她。她今天穿了淡粉色的齐胸襦裙,头上相应配着的就是一支渐变浅粉碎玉步摇,垂下三两根铜链。这一扭头使得那支步摇摇来晃去,衬着她的容色,有一种说不出的气韵风华。“爸妈才刚去,我就用不动你们了?!”
张妈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当天晚上,钱昕然带着陆蕾妍,连夜买了最后一班机票,从京城赶到苏城。
抵达苏城的时候天刚擦亮,那是钱昕然和陆蕾妍,第一次见到陆遗珠。
他们风尘仆仆而来,在一天之内接连知道钱昕然的父母相继死去这个噩耗,把他们所有的悲喜都掏空了。路过那些还沉睡着的建筑,转到钦懿华庭里那幢小别墅前。
陆遗珠站在门口等他们,双手插/入袖口摆成一字,脊背挺得很直。她今天穿了一身素色的曲裾,盘了最简单的小髻,脑后扎着一根雪白的丝带。她面色苍白,眼中却没有悲伤,只是一派平静淡漠。
他们下车走近她。钱昕然看着她那张脸,已经隐隐约约想出了点什么,甚至是带着期望地问:“你是谁?”
她动了动眼珠看向他们,他们显然是匆忙赶来的。钱昕然还来不及换下自己身上的黑色正装,手里拿着公文包,皱着眉头一派仓促的模样。却依然是英俊逼人的男人。陆蕾妍只穿了一条米黄色的连衣裙,上面套着一件纯白针织外套,挎着一个白色的小包,面色苍白地被钱昕然揽在怀里。
“我叫陆遗珠,”她说,“哥哥,我是你的亲生妹妹。”
钱昕然感觉自己刚被人甩下地狱下一刻又被抛上天堂,死死又生生。他原本已经做好一辈子抗战一辈子痛苦的准备。而现在,面前这个穿着诡异面容酷似陆心纤的女人,却轻轻松松说一句我是你的亲生妹妹,宣布着,他终于可以,刑满释放。
陆蕾妍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又看向钱昕然,试探着喊:“昕然哥哥?”怯怯而又脆弱的声音。
气氛一时凝结,没有一个人先开口说话。打破这份寂静的是顾颜殊,他今天第一次穿上黑色西装,看上去正式严肃。他的脸庞清俊沉稳,有一种禁欲的俊美。昨夜下了一整晚的雪,他很早就过来了,陪着陆遗珠守了一夜。现在他踏雪而来,手里拿着她柔软的雪白织锦斗篷。
走到三人面前,他朝着钱昕然两人点了点头,然后轻轻把斗篷盖在她身上。“天冷了,哥哥也等到了,回屋里再说吧。”说着,拉起她的手,紧紧握在手心。“手好冷,先回去好不好?”
“好。”陆遗珠朝他笑了笑,在这白露未央的时刻,对着钱昕然呵气成霜:“哥哥,走吧。”
说完,她没有再等钱昕然,径直被顾颜殊牵着往回走。院子里种了梨花树,昨晚的雪太大,压断了好几根枝桠。深深浅浅的雪噗在地上,一步就是一个深深的脚印。钱昕然怕陆蕾妍走在雪地里摔倒,伸手就把她横抱起来,跟在他们身后往屋里走。
顾颜殊在昨晚已经把很多事情都做好了,连大厅里的灵堂都布置好了。为了钱其扬和陆心纤的两具尸体,屋子里没有开暖气。一进门就是一张黑底遗像高高挂在墙上,四周都是白的颜色,衬得这个大厅冷得像个冰窖。
陆蕾妍在她哥哥怀里也不由瑟缩了一下,说:“好冷。”
他低头,安慰一般在她头顶吻了一下。
钱昕然带着陆蕾妍,在灵堂前跪了很久。他沉着眉眼看墙上的相片,是他们的合照。那个时候,陆心纤已经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提前带着钱其扬去拍了自己的遗照。他揽着她,没有看镜头,一直在看她。而她也没有看镜头,目光不知道飘向哪里,脸上一抹若隐若现的笑意显得很优雅。
看着看着,他就把视线转向一旁站着的陆遗珠。就连女儿都一样,他们都不是绝顶漂亮的女人,身上的那份气韵却谁都比不上。
“你是钱家的亲生女儿?”陆蕾妍看着看着,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现在突然告诉她这么一个既悲伤又残忍的消息,让她怎么接受?!她面上带泪,抬起头眼带询问地看向陆遗珠。
“你告诉我,你真的是钱家的女儿吗?”
钱昕然也默默看着她。她顶着这两道视线,脸上甚至没有一点波澜。她的目光那么冷静,看不出任何感情。
“是。爸爸的书房里有dna鉴定书和遗产证明。”
陆蕾妍一下子失声哽咽,好不容易才咳嗽着稳住情绪,继续问她:“他们什么时候认回你的?”
她少见的顿住,即使远在苏城,从父母的口中她也能知道一星半点。因为陆遗珠从小流落在外,他们遭受了多大的痛苦,钱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