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瑕给他一个眼神——这借口比害怕被人笑话更牵强。
“因为……这可能会暴.露沈铄,打草惊蛇?”这个理由就好得多了。
“我觉得其实沈铄有可能早已暴.露了。”刘瑕若有所思,“那天他过来咨询的时候,并没关手机,如果‘亚当’真如他表现出的那么缜密,他也许也不介意多窃听一部手机——但别忘了,我们行动的目的,就是要打草惊蛇。”
沈钦发出丧气的声音,旋即眼前一亮,“因为……我有交流障碍?我对祖父爱恨交织的复杂感情,让我无法打开心扉地和他交流?尤其是在我明知他不会答应的前提下?”
“这是个好理由。”刘瑕点点头,给他一颗糖,“终于肯动脑子了,的确,你会畏惧和老先生的交流。就像是沈铄畏惧‘我的父亲居然会是这种人’一样,本质上,这都是自信的缺失……这是家庭关系中常见的情结,子女在和父母的对抗中,对‘自我’的信心不足,无法在父母的人格外建筑起自己独立的人格,更很难面对这其中的冲突。我会不会变成父亲那样的人?我能不能对抗自己的基因,我能不能说服祖父,指出我们之间的不同?我能不能走出一条自己独有的道路,并捍卫它的存在?我能不能把自己视为双亲外的独立人格,为我自己负责,不再把父母的人生纳为我的一部分,把不该承担的推开?”
她随意地一笑,好像仅仅是在闲聊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但双眸没离开沈钦,细致地捕捉着一举一动,又不禁暗笑自己的紧张:从前,她对他的咨询是生硬的、侵入式的,公开地叫破他的心结,当着他推理他的隐秘,但现如今,她已有了猜测,却不想求证,不愿拆穿,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柔软了?任何时候都是公事公办的咨询推理,什么时候参杂进了个人感情?
“沈铄是不自信的,我……是不自信的,你也是不自信的,这很正常。我想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克服这个心结——尤其是在东亚的文化氛围里,忤逆被视为一种罪恶,对父辈的传承则是一种责任,你该怎么说,父母是父母,我是我,我无法左右他们的想法,这不是我的责任?”她笑了笑,“又一个近乎无解的难题,应对的办法也依然只有一个。”
沈钦的眼神,和她碰到了一起,在那一瞬间,他显得犹疑和惶然,仿佛已隐隐猜到了她的看破,他很快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像帘子,掩住了他的表情,只有紧绷的肩膀,表明了他的触动。
她几乎以为他会这么一直沉默下去——刘瑕叹了口气,脚踩下油门,手握上方向盘——其实,此事也并非只能由沈钦出面,她也可以充当这个代言人,甚至从理智上来说,这也许是更好的决定……只是,她还抱着一丝希望,正是这一丝希望,让她提出了由沈钦独自去说服老先生,也是这一丝希望,让她到现在都还保持着沉默。
这是一种新鲜的感觉,在理智的同时不那么理性,她仔细地品味着自己的坚持,把档位拨到了倒车档——
“……哪一个?”
沈钦忽然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在发颤,双手握成了拳,连睫毛都在颤抖,但还是勇敢地抬起眼,和她双眼对视,将对话继续,“是什么办法?”
刘瑕停下动作,垂下眼帘,笑了。她的心间像是流过潺潺清水,有一种新鲜的,温暖的感觉,挥之不去。
“希望。”她说,转头看向沈钦,她的笑——她不自觉——就像是春风里开出的花朵那样明艳,“在无穷无尽的绝望中,抱紧了、永远不放弃的一线希望。”
沈钦注视着她的笑,这一瞬间,他脸上的犹豫与彷徨,那些暗藏的痛苦,似乎也被她的笑意抚平,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抚上刘瑕的脸颊,着了魔一样不发一语,缓缓拉近,将这笑容,封缄到了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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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过,我就是你的希望。”
分开的时候,两个人都在喘气,刘瑕的嘴唇像是抹了最好的口红一样耀眼,过了很久很久,她在沈钦耳边吹了一口气,悄悄地说,“是推动你前进的力量……对此,我感到很荣幸,沈先生。”
她的声音暗了下去,狡黠又丝滑,像是从皮肤上滑落的丝绸,充满了俏皮的调侃,沈钦不禁目眩神迷,他的耳朵根开始红了,刘瑕又吹一口——在这有些恶劣的戏弄中,她难以遏制地感到愉快。
“所以,这一次,我也一样会推动你前进——我给你预备了一点奖励——但,我会暂时保密,”她的声音恶作剧地低了下去,带着些微的嘶哑,暗示太浓,几乎浓出了画面感。“因为,现在你的健康情况……太过详细的描述,你还承受不起……”
沈钦微张着唇,似乎在这样的魅力下,已震惊为一尊雕塑,全心全意都被她的风情迷倒,他慢了半拍才明白她的意思,红潮顿时上涌,漫过耳根、鼻尖——
“嘶!”一声痛苦的呐喊,伴随着尴尬的蠕动,车内传出了沈钦气急败坏的求饶,“……求求你,放过我吧,刘小姐!”
铃铛一样的笑声从车窗缝里洒落出来,拂过树梢,在风中摇曳,这辆车在暖和的风里往郊野开去——春天是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