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是英明天子,逐乱世而建功业,正当鼎盛,岂能曰老迈?”高澄好像全看不出来萧衍的心思似的,又笑道,“当日羊侃将军出使,在大魏庙堂之上皇皇然颂陛下之德,事事洞明,处处体察,治国理政就在其精妙之处。太子宽厚而有容人之器量,仁君矣。我主上甚感欣喜,重赐羊侃将军以示好,欲求梁、魏和衷共济。北朝人尽知南朝皇帝好佛,有渡众生之德。国政归于太子,太子有尧舜之风。谈起南朝,人人心向往之。”高澄跪直身子,欣然大声道,“臣澄贺陛下有仁德储君如太子,有忠义之臣如羊侃。”
如此隆而重之地道贺,表面上是贺皇帝选对了储君,用对了忠臣,但是这话在萧衍听起来就完全是不同的意思。高澄正是因为知道这位梁国皇帝多疑而狭隘才说了这么一篇话。
萧衍心里赫然如刺。原来羊侃在魏国庙堂上竟然对魏帝大赞太子萧纲。太子宽厚有容人之器量,难道他没有?太子是仁君,难道他不是?他好佛,国政归于太子,那究竟谁才是大梁的皇帝?太子还未继位,羊侃便赞他有尧舜之风,这个羊侃还有没有把他这个真正的梁国皇帝放在眼里?北朝人人心向往之,岂不是人人向往太子仁君之德政?
萧衍越想心里越疑惑。这个羊侃,出使北朝,擅做主张就要遣送质子,这是谁给他的权力?现在又想擅杀高澄,出了纰漏还不是魏与梁之间生隙,与他又有何干?反正羊氏一族也是贰臣,从南到北,又从北归南,心意无定。难道羊侃又生异心?
萧衍心里变幻不定,表面上却笑道,“大将军谬赞了。”
高澄坐回来。一双绿眸子含笑看着萧衍。
萧衍看他目光清澈,不闪不避,好像浑然不觉似的,不由感叹道,“既然大将军也知道国政归于太子,为何不去与太子谈定盟约?”
高澄愕然道,“陛下何出此言?别人与太子相交是仰慕太子风范。臣既是魏使,商谈国事,自然知道政出于君的道理,岂能如此无礼?臣只知道陛下柄国年深日久,功业赫赫,陛下雄材大略,目光长远,臣只能与陛下共商其事。”
这个“别人”,指的是谁?萧衍心里忽然生疑。又想起此刻太子萧纲和魏国副使侯景俱都不在,会不会也私下商谈?而之前太子有没有背着他也见过侯景呢?不然为何太子对侯景的态度前后不一?再想一想,太子对高澄的态度也是前后不一。这其中变化究竟是为何?
“大将军心中做何设想?想与朕谈什么?”萧衍又自斟了茶饮了,神色平静如常。
高澄暂不说话,也饮了一盏茶。这才抬起头来微笑道,“不瞒陛下说,此前太子也召见臣时说过,既然两国交好,何必谈什么遣质子这样的话。太子说到动情处,几乎声泪俱下,大有恋恋不舍兄弟之情状,臣也甚是感动。”高澄把得栩栩如生一般。
萧衍心中不快,若说太子不赞成遣质子,是不舍兄弟情;他若赞成遣质子,岂不是没有父子情?
“太子毕竟更重家事。”萧衍淡淡说了一句。
高澄立刻听出来,这句话明褒实贬。重兄弟情,不重社稷念,岂不是说太子没有从储君的角度为国计利?
“臣也以为,何必要遣质子?”高澄语出惊人。
萧衍怔住了,慢慢面色阴沉下来。难道高澄的意思是说,他要以太子之意行事?
高澄有意顿了顿才微笑道,“遣质子之说确实不妥当。既然交好,何必如此冰冷无情非要以陛下之子侄辈为质?世事难料,若真有万一,难道还真将陛下子侄辈手刃不成?”
高澄看萧衍面色稍霁,知道是说到他心坎儿里了,便欣然长跪而请,揖道,“臣代我大魏主上邀陛下一子侄到邺城为客。既是贵客,必待之以上宾之礼,以示两国两相交好之意。陛下也知道,如今梁、魏两国商贾往来,互遣来使、文人相交都甚是融洽,宗室王子到邺城做客更添祥和之意。”
其实意思是一样的意思,但是换了个说法,萧衍觉得心里舒服好多。太子既不愿遣质子,萧衍倒认真考虑此事。又为何不可行呢?
“大将军所言甚是。”他也忍不住点头赞道。
高澄又欣然承诺道,“既是客,便来去无羁,尊客若想回建康时,臣一定力保无虞。”
萧衍知道高澄有资格说这个话,若说大魏是魏主的天下,还不如说是高澄的天下。
“大将军思虑周详,朕甚是感动。”萧衍终于露出笑意。
“这下是陛下的慈父之心。令子侄辈在大魏为客卿,也是将来好辅助太子之意也。”高澄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句。
萧衍心里一动。如果是客卿,不是为质,相信不管是哪个子侄都愿意去,这是绝好的增长资历的机会。相信太子也愿意,这本来就是为了给他培养辅国之臣,也是对大梁宗室大有好处的事。这样市恩的机会,他岂能放过?岂能给了太子?萧衍心里已经有了想法。
“那大将军属意是谁?”萧衍看着高澄问道。
高澄心中大喜,知道萧衍已经是同意了。“陛下太客气了。羊侃尚书虽向我大魏主上承诺允臣来挑选质子,但此等事自然是陛下裁决。”
又是羊侃,萧衍心中恨恨。萧衍盯着高澄问道,“大将军觉得朕的七郎如何?”这指的就是湘东王萧绎。
高澄知道萧衍多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