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炬无奈地转身欲回去。
然而走到殿门口,心头悸动,总觉得哪里不对,突然又转过身来,吩咐道,“去大丞相府”。
宦官大惊。
暗夜之中突然“卡搭”一声响。
佛寺里的夜寂静得没有一点凡间的声音。这怪异的响声在夜里又格外清晰明显。月娥和道女都是一惊,面面相觑地对视一眼。开始两个人谁都没敢动。凝神细听之间却什么都没有了。两个人又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宽慰自己,也许是听错了吧?
烛影摇摇,便再没有了响声。月娥下意识地看一眼榻上的弥俄突。床帐未放下来,弥俄突睡得浑然不觉,熟睡的样子格外让人喜欢。月娥心里一暖,几乎落下泪来。这是她的命,只要有弥俄突,她就知足了。
一瞬间想起长子元钦。已经成年了,已经是大魏的太子,又攀附了宇文氏,做了宇文泰的女婿,想必会得到护佑吧。而弥俄突和他不同,是一刻都离不开母亲的。
弥俄突叫“阿母”的声音真是清脆好听极了,让月娥听多少次都听不够。
然而……
“卡搭”
“卡搭”
又是连着两声。这绝不可能是错觉,比刚才听得更清楚了,而且好像就在耳边。
月娥大惊失色地站起身来。
道女看了一眼安睡的小郎弥俄突,也站起身来。
长安的魏宫,孤枕难眠的也不只有元宝炬一人。
不知道有无宫人留意,凤仪殿里总是在夜晚灯烛通明,往往到夜极深的时候。
落英能安睡的时候越来越少。
她坐在大床上轻轻抚摸自己的肚子。已经有几个月了,肚子越来越大。近来她时常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肚子里孩儿在活泼乱动。这让她牵心动肺的东西,自从有了这个胎儿,她就再也放不下了。
孩子来得意外,但也给了她勇气和希望。不只如此,还有越来越多的恨。
自从上一次在昭阳殿的大闹之后,原本是满心欢喜,满含期待,或者暗里也是希望能籍此来与夫君元宝炬关系缓和吧?她总也忘不了成婚的那前半个夜。原来他可以是那样的,可为什么对着她的时候他就不是了呢?
落英失望了。他不在乎,因为元宝炬不在乎她有没有身孕,也根本不在乎这个孩子。这让落英格外忿恨,这是他的嫡亲骨血,他竟然一点也不在乎。甚至他是介意的,只是因为这孩子有一个她这样的异族母亲。而他为了维护与另外一个女人所生的儿子的利益,他是不是也希望没有这个孩子?
桃蕊在灯火通明中步子放轻走进来。
坐在大床上的落英睁开眼睛抬起头。
桃蕊走过来,跪下来,轻声回道,“武卫将军的日子也差不多了,殿下放心,别太担忧。”
落英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有意和桃蕊说话很隐讳。不止为防着宫人知道,在落英心里,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知道这些事。也许她自己都没彻底明白,在她心里最深处,这些事是肮脏不堪的。可是她又不得不去做。因为她有太多的恨。因为她要在这冰冷的魏宫中活下去,为了让她的孩子活得不像她一样不被人看在眼里。
如果真有罪孽,便都加诸在她的身上,不要加诸在她的孩子身上。
大丞相府中,丞相书斋里的灯几个夜晚都不曾亮过了。
自从郎主宇文泰带着云姜离开长安后,整个丞相府中日夜悬心的就是长公主元玉英的心腹南乔。
长公主在病中,且病势沉重。南乔不只担心主母的病,还担心郎主和云姜此行会不会顺利。
然而南乔心里明白,不管顺利不顺利,在主母心里都是心结。如果不顺利,废后乙弗氏和小郎弥俄突有恙,长公主为了夫君也会心里不安。如果顺利,真的接回了小郎弥俄突,长公主虽为了夫君得了安心,但自己心里总会怏怏。
南乔觉得,长公主就是因为心里承受太多忍下来的沉重,所以才会到今日病入沉疴。
然而数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今夜还是突然生变。
南乔听说皇帝圣驾降临,一时几乎慌了手脚。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且公主病势重,皇帝也知道的吧。好不容易定下心神才想起来,还是应该先唤醒长公主。这时皇帝圣驾已经入府了。
月娥站起身走出去。
这屋子是月娥与弥俄突住的。道女虽不是主要照管弥俄突的奴婢,但也几乎夜夜都在此处护卫月俄,并看护弥俄突。这时她见月娥出去,禁不住瞧了一眼安睡中的弥俄突,也跟了出去。
见主母出来,两三个奴婢正好纷纷跑来,个个变颜变色,都说听到前面大殿处有不寻常的动静。而这时侍卫一个不见,月娥和道女更觉得异常惊恐。奴婢们都是满面惧意。
道女让月娥留在此处,自己便要去前面大殿处看看情景。月娥心里总觉不安,便命一个奴婢守着弥俄突,自己带了剩下的两个奴婢与道女一同去。想着山门内还有侍卫几人,就算有什么事也能抵挡一时。
雪下得大,这时厚厚地积了一层。只扫出了路径,很多地方地面上的雪并没有完全清除。这时天黑,心里又慌乱,顾不上想那么多,主奴四人便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积雪往前面大殿处走去。只听到脚下的积雪“咯吱”作响,又是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走到供佛的大殿前,什么都没看到。没有任何异常,平静得好像一切都是错觉,什么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