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愔、高岳听了面色稍霁。
倒是高归彦顿时喜形于色。
闭门摒人。
怕高洋说话太多费力气,还是杨愔先把事情描述了一遍。余者三人才知道原来竟然出了这样的大事。
高洋目光从眼前几人身上扫过,问道,“诸公有何见教?”
他因中毒,几乎是面无人色。唇角滴血,目光阴森,看起来差不多是形如鬼魅。
“这还有何可犹豫?”孙腾竟第一个直身而起,“太原公一声令下,龙雀甘愿奉命。”
高归彦惊讶了,深恨自己竟被孙腾抢了先。立刻也起身道,“君视臣如草芥,莫怨臣视君如寇仇。公自当取而代之。元氏气数已尽,公何必自谦?”
这话已经说得太直白了。这次没有人和他抢。
这几个人里唯杨愔一言不发地看着其余三个人。他和高洋算是同谋者,因此他和高洋的心思一样,这时候更想看看别人的态度。
“大都督有异议吗?”高洋一眼盯上了高岳。
高岳倒不是觉得取而代之这事不可行。只是他本是献武王高欢的族弟,不想看到高洋抢先,高澄回来兄弟相残,这是自损之道。
可是高洋的脾气他知道。如果这时候他不明确表态,定会惹他怀疑,那就得不偿失了。
“大都督是不是觉得取而代之的另有他人?”高归彦抢在高岳说话前又代高洋责问。
他说的这个“他人”让人一听便知是指高澄。
这决不能不辩解。
高岳尽管心里恨不得将高归彦碎尸万段,但还是赶紧向高洋叩首回禀道,“臣绝无二心,愿奉主公之命。只是觉得这样大事须三思而后行,中间万万不能出差错。”
这答案高洋还算满意。他忍着腹痛道,“这事要先入宫去见皇后。”
春风得意马蹄轻,一路掠过江南岸。
从建康领皇命出发,向北过长江。辗转江淮之间,陈蒨并没有太着急。
知道溧阳公主、临贺郡王先后去了司州平阳城,他也并没有显露身份直奔平阳,一直暗处观望。
时值暮春,天气渐热。虽已过了春风拂绿长江岸的最美时候,陈蒨的心情还是说不出来的好。
多年以来,不知不觉之间势力此消彼长。他的父亲扬州刺史、都督七郡诸军事的陈霸先并算不上高官显爵,也没有在太子和宗室诸王之间明显依附谁。但就是在不知不觉间,江左大半已成了陈霸先的势力所及之处。
吴兴太守陈蒨和父亲陈霸先南北相应地守候着都城建康。
陈氏父子唯一表露出来的心迹就是唯梁帝萧衍之命是从。
但陈氏父子与羊氏父子是绝不相类的两种人。
羊侃只知愚忠用命,不计己利,不念己私。陈霸先则是君待我若何,我待君若何。
侯景还没到梁国,就已经搅得建康暗流涌动。这事陈霸先和陈蒨心里早就有了定论。
侯景是什么人陈氏父子当然也知道。但他们并不像羊氏父子那样对侯景深恶痛绝,恨不得先斩之而后快。偏巧皇帝萧衍的意思也差不多是这样。关键是因为梁帝觉得侯景归降这事大大有利可图。陈氏父子亦然。只是此利是否彼利,就谁都说不清楚了。
陈蒨觉得,他不需公开露面,只要暗中观望便可。皇帝不过是后来起了疑心,怕太子或是临贺郡王与侯景有私。可即便如此又怎么样呢?皇帝一心在佛事上,虽然忌惮有人争权,可终究太子也是储君。
他关心之处在淮河以北。
悬瓠城里的侯景仗着临贺郡王萧正德也在城中便有恃无恐。
他知道高澄现在没有可能大举攻城。真要如此就是对梁下战书,首先背盟。估计梁帝和太子巴不得他如此。借魏内乱而图之的事,梁国也不是没干过。这不正是一个最好的理由吗?
高澄顶着内患重重,他现在真的没有余力再起边患。
侯景意欲借梁军令慕容绍宗败退,就样豫州就成了他在梁国的进身之阶。
他猜得没错,高澄是不会主动出击的。但还是有意外,他居然收到溧阳公主的书信,请他渡淮到平阳城相见。
这书信着实让侯景踌躇了。问题就在于告诉不告诉萧正德。
他是先兴奋之后才踌躇的。他早在高澄以世子身份第一次去建康与溧阳公主初次相识的时候就差不多同时也认得了这位梁国太子之女。
但是溧阳公主与他素无往来。甚至从未把他放在眼里,也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那么邀约他到平阳城相见会是什么事呢?
从书信里揣度,这是私下邀约,临贺郡王萧正德并不知道。这文字中带着一种很别扭的、勉强的谦恭。就是又想拉拢,又不好意思。
看来是有求于他。
侯景突然想起来,当日在河阴城中,中箭的高澄昏迷之中大呼“殿下”。他看来这唤的就是溧阳公主。这么一来,他觉得留着溧阳公主,迟早会对高澄是个牵制。这可实在是件大妙之事。
他的儿子他可打可杀,别人不行。失了面子的难堪,备感受辱,他要让高澄也尝一尝。
侯景想来想去,还是把这事告诉了萧正德。他要利用萧正德之处肯定很多,至少眼前就得靠他留在悬瓠城守住豫州。高澄肯定有所顾忌,不敢轻易对萧正德下手,以备后路。这样他就可以放心地去平阳。
一南一北,陈蒨和侯景差不多同时到了平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