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殿上的朝臣不多,多不是显爵高官,也是表情各异地看着高洋走进来,显然是并不那么认同。
高洋随手甩开自己的妹妹,还是太上皇后的高远君。
高远君头上痛楚虽解,却身子跌倒在地。一国之后狼狈到发髻散乱而衣裳不整。她早已顾不上自己的服饰仪容,从地上爬起来便追向高洋的背影,想夺回儿子。
高归彦伸臂拦住了高远君,声严色厉地道,“太上皇后不可无礼!”他语气早就满是不屑以及不自觉露出来的自大。
高洋已经拎着元氏小皇帝走上了御座公然坐了下来。
他此举已经把心思昭彰于人前,不必再多解释什么了。
高洋目光扫了扫下面本身就没几个的朝臣道,“元氏衰微是上天之意,因此行禅让之礼。朕之皇考献武王力保元氏社稷也是以天下苍生为念。朕之皇兄齐王更是力精图治,生民之未有。只可惜朕之父鞠躬尽卒而力尽;朕之兄虽有功于天下却私德有亏,行秽乱之事而被弑身亡。朕今日受禅为皇帝,追谥皇考为高祖神武皇帝,追谥皇兄为世宗文襄皇帝,以正统序……”
高洋话未说完,下面的朝臣已经大大惊讶了。谁都没听说齐王高澄身死的事,怎么忽然就由高洋口中说出这话来?
高远君心里的希望彻底破灭了,如同痴呆了一般喃喃自语,“大兄……大兄……”
高归彦觉得这正是机会,喝令朝臣跪叩新帝。
礼成高洋如释重负。不管怎么说,他抢先受了禅,这个皇帝就是铁定的了。看一眼高远君,忽然想施些天子之恩,便道,“太上皇后自然是无稽之谈了,尔毕竟是朕的妹妹,便赐封为长公主。”
高洋无意中一眼瞥见杨愔,觉得杨愔有功于己,正好顺水推舟也给杨愔施些恩。突发奇想之下有了个主意,自己立刻兴奋起来,又颁口谕道,“长公主,尔夫君元氏本就是个痴人,早先总想谋害于朕,上天必不能让他长命,早晚必死耳。杨长史有功于朕,尔便再嫁于杨长史为妇才是美事。”
朝臣们都震惊了。觉得这个坐在御座上的皇帝说话疯疯癫癫。一会儿太上皇后,一会儿又长公主,夺人之夫,又随便许嫁,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这无异于对高远君的折辱。
杨愔涨红了脸又不敢拒绝,只口中称“是”以谢之。
高远君却痴痴呆呆如同没有听到。事情发生得太多、太快,她完全来不及接受。
好在高洋心情好时脾气也好,并未发怒。他大概也是累了,又觉得已经得了皇位,便对手里这个拎了半天又颇重的元氏小皇帝没了兴趣。随手将手里的外甥向高远君扔过去道,“此物还给长公主。”
高远君痴呆之间不及反映。但毕竟是母子,她很快清醒过来,下意识地已经用尽了自己的本能去接。然而她心里的感觉是很不好的。
绝望之中的高远君发出凄厉的尖叫和哭喊。就在她的尖叫哭喊声中,还伴随着高洋的大笑。高洋如同看到了什么格外好玩可笑的事,让他实在忍俊不禁似的。
满殿里的人惊恐地看到元氏小皇帝从高洋手中飞出,越过了高远君的头顶,然后坠落下去,最后重重地落在地上。
在这个过程中,元氏宗室、朝臣们,全都没把这个御座上的新皇帝放在眼里,个个在殿中急走追逐,都想接住小皇帝。
可是人再多也没有发生侥幸。
元氏小皇帝落地之处,清楚地听到了仿佛瓜果落地而碎的声音。
鲜血流淌开来。
高远君一下子怔住了,怔怔地盯着地上一动不动躺在血泊中的儿子,然后气绝倒地。
阙门之外,柔然公主月光待马车一停便立刻跳下车来。谁都不理地往宫中闯去。
有人来拦阻,月光转身便从跟随的柔然奴婢手中拿了她的弓来直敲其头怒道,“本公主奉太上皇后之命入宫拜见,轮不到奴才来质问。”
那宫门口的士卒其实并不是宫中人,只是奉命在此严守,但听到“柔然公主”这样的话不敢再拦,只能放月光进去。
月光进了宫,一路逢宦官、宫婢便问齐王妃、大长公主在哪儿。可是谁都说不清楚。一会儿说昭台殿,一会儿说椒房殿,一会儿又说仁寿殿。
月光是极聪明的人。她也不再问,想这三处其实是一个方向而行,并不用东奔西走,只要一路走去然后到了哪一处便进去找,定然能找到元仲华。
高澄入宫在先,过仁寿殿不入而直趋椒房殿。见椒房殿内空无一人,便以为月光和命妇们都在昭台殿中。他心里那种不安感更深,也不及细问便奔苑中而去。
恰好过了仁寿殿遇到宦官再问时,说“月光公主在苑中。”可是没说究竟在哪儿,高澄急问是不是昭台殿。那宦官便说曾在镐池边见过月光公主,愿意带齐王去找。
高澄情急心切便随之而去。
倒是刘桃枝觉得这宦官话说得奇怪。好在他从釜山的窟寺出来,回邺城的路上高澄已经命他遣人去崔季舒、陈元康等人府中,把窟寺的事先简述一遍,令宫中来见,想必也已经到了。
那宦官把高澄带着到了苑中,并不去昭台殿,过镐池而直往秋信宫去。
刘桃枝忍不住揪着那人喝问究竟去哪里。
那宦官咬定“月光”这两个字听得清清楚楚。
高澄想着这宦官不能知道月光的闺名,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