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盏上方徐徐袅袅的热气仿佛一路熨到心口,李睦红着脸,拿起茶盏轻抿一口,转而抬眼望着吴太夫人微微一笑:“多谢太夫人成全。”
话音方落,外面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报顾雍与周瑜争执不休,请她速去。
“快去罢,见了公瑾让他省了那番争执,速去猎十二对活雁来。”吴太夫人打趣了一句,李睦想到周瑜之前说起“猎雁”时的情形,不由一下子笑出声来。
带着内室练字的孙绍一起,李睦这才告辞出来。走到前堂,只见两列文臣武将,就如同晨夕议事一样一个不少。顾雍一张黑脸好似被人兵临城下,而周瑜低眉垂目一语不发,若非其余人脸上看热闹的神色太过明显,她还以为她真被人兵临城下了,打到门口了。
“所以......是故,公瑾劫走了盐民?”听完顾雍一通文诌诌的指控,李睦一句总结,皱了眉头看周瑜。
“非劫也,瑜只是引盐民开水路。”周瑜温然一笑,轻声更正一句,然后抬了头看她,目光清亮。
李睦眼角余光瞥到见顾雍手一抬,虚施一礼正要说话,赶紧压着周瑜未绝的尾音追问:“动民夫劳工事,你得何人允准而行?”
大概是问出了他的心声,顾雍朝李睦一揖,很满意地继续保持了沉默。
便在这时,李睦觉得衣袖被人扯了扯,转头就见孙绍在她身侧朝她猛眨眼,眼睫轻颤,手指勾着她的袖口晃了晃,好似一只扑倒了瓷瓶又被人当场逮住的小猫。
孙绍扁嘴——他答应周瑜用盐民开水利时并不知道李睦对这批民夫已有旁的安排。
不等李睦反应过来,周瑜清朗温润的声音就又响起:“瑜不敢擅专,行事之前自是向主公请允。”
“你!”顾雍猛然转头,见周瑜俊朗非凡的笑颜心里一凛,顿时发觉自己忘记了一件极重要的事。
盐场晒盐是李睦主持不错,其惊人的产量和富余出来的人力物力也是实实在在的。但这些人力该如何调配,如何安排,哪怕他们计划得再合理,都要得孙绍允准!
顾雍一贯是尊礼行规之人,只是李睦改盐场之制的事是当着孙绍的面议过的,其结果又是如此令人振奋,他一时不察,竟疏漏了!
但在盐场对峙时,周瑜又为何不说?偏要待他于众人面前提出来,那不是一举连着李睦的颜面都抹了?
顾雍本就肤色黝黑,这些日子以来在烈日下暴晒得又黑了数层,皱了眉旁人一眼也看不出来,只能见他指着周瑜指尖发颤:“孺子用心不善!”
周瑜挑了挑眉,也不回声,只与李睦视线一触,目灿若星:“瑜近日观天象有异,夏久而不雨,秋初而无凉,似有大旱之象,江东六郡之农运全仗水利,逢旱若不储水,纵不至如北地田荒农废,但也无法以养军需。正因于此,瑜特请调盐民开蓄水源,得主公之准。”
天象有异?李睦摸了摸鼻梁,眼角的余光瞥到张昭垂目沉吟,而老将程普则面露焦急不解,两相一对比,就隐约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江东是鱼米之乡,除北地农种之外,已有水田稻种,开水利无论如何都是一项长远的利民之举。造船利军,开水利民,在都是利的情况下,周瑜作为武将借天象而取利民,在这些人眼里,应该无异于宣告近期无战了。
而故意设计顾雍当着众人闹到李睦面前,就是要趁这个机会正式让他们之间的“明争”人尽皆知了!
既然如此……
“公瑾所言不错,主公当以民生为重。”李睦微微一笑,伸手在孙绍牵住她衣袖的手背上拍了拍。
孙绍见她面上并无不虞,弯了弯唇角,重重点了点头。
“只是你水军船只充足,我城外匠所却急缺人手,不知公瑾可否借一支精兵相助?”
汉礼重仪,故匠人的地位极低,为世人轻视。要不是李睦先以四百步射程技惊四座,又有投石机破江夏的战绩在前,再以江东官方的名义建立了匠所,根本就不可能令人注意到匠之一途还能有如此作为。
但意识到是一回事,深植在观念里的偏见轻视却非朝夕能改。因而李睦向周瑜要精兵充匠所的话一出口,就换来在场所有人或明或暗地抽了口冷气。
自徐州回来后没多久,汉帝的诏令也如曹操当日承诺一般如约到来。只不过除了吴侯的爵位外,原本孙策两地太守之职被拆了开来。
孙绍主吴郡为侯,李睦为会稽太守,承乌程侯爵,而江夏太守一职则落在周瑜头上。
对于曹操这点挑拨的意图,李睦心知肚明,除了给孙绍当作人心险恶的教育题材细细讲了一遍之外,也不再理会,江夏一切照常,以会稽郡丞行太守职,他二人也继续留在吴郡。只不过与周瑜领兵而不沾政务不同,吴郡的税盐粮铁,李睦都或多或少会过问。
日子一久,她与周瑜争锋的传言也慢慢在人后传了开来。但那毕竟都是众人茶余饭后,经过无数口口相传,脑补而生成的闲谈之资,任谁也没真正亲眼见到这两人不和。
直到现在!
一个截了另一个定下的盐民,而另一个则立刻开口要其精兵为匠。还当着孙绍的面,这不是不和又是什么?
于是,当周瑜浅笑着躬身应喏时,各种猜测在众人心中浮现出来。而这些猜测背后,无人知晓当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