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松开了手,但眼睛依旧注视着顾楠手上的疤想着什么,半响说道。
“当年你若是不挡那一剑,不会留下这疤。”
顾楠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再看着他,双手重新放回了琴上,调了一下琴弦,才说道。
“我唯独不想同你谈当年的事情。”
“因为什么?”青年平静的眼神中露出了一些疑惑,微微地侧过头。
“是因为秦国,还是因为你的老师······”
“沙。”
话音还没有落下。
顾楠的一只手就已经抓在了青年人的衣领上,将他拉到了自己的面前。手攥得很用力,指节泛白,衣领都皱在了一起。
低压着声音,顾楠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莫以为我真的不想一剑斩了你。”
她努力的想要让自己显得平静一些,可是还是失了态。
再如何,那年白起跪谢而死的天下是他。
那年覆灭了秦国的是他。
那年带走她无数珍重之人的也是他。
青年看了看扯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顾楠,这或许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她这么失态。
然而,他根本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顾楠,似乎是有一些歉然,轻声说道。
“我不懂。”
他是不懂,他本该懂这天下的所有事情,但他好像又只懂这天下的规矩。
顾楠的眼睛渐渐失神,手也慢慢地松开了青年的衣领。
他不懂,那她这数百年的孤苦,还能去怨谁?
人说时日长久了,该看开的事情也就看开了,该看淡的事情也就看淡了,但这些都是骗了人的。
总有些事情是看不开的,几百年也不会。
很久,顾楠移开视线,看向一边的溪流,像是恢复了平静说道。
“我继续教你这琴。”大悬赏
等到第二日,一些学生起床洗漱准备去上早课的时候,却突闻琴音响起。
那琴音铮鸣有力,就像是挣脱了重重之围,惊鸣而起的飞鸟。又像是那崩开的顽石,露出了里面的金玉。
琴音催走了那些学生早起还未散去的睡意,一个个都从宿楼中探出头来寻着那琴音何来。
于是他们见到了野草孤石上坐着的嵇康,他的脸上满是畅快的笑意,迎着晨光将琴音弹至了高处。
愈来愈多的人走了出来,看着那个人,等到琴音停下时,宿楼里外都已经站满了人。
就连住在宿楼附近的书院先生都被这骚乱引了过来,结果听到了琴声,反而驻足停留。
嵇康将横在膝上的长琴抱起,站了起来,到底是去仕途,还是归去,他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回过身,他抱着双手,对着身后的众人拜下,朗声说道:“诸位,嵇康去矣。”
说罢,背着琴,在路上走远。
他要去的路不是官途,也不在书院,或许只是一条小径,但是他觉得自己应该去。
人各有志,用自己的方式活过这一生,当是最好。
嵇康的友人们纷纷大笑,笑说着嵇康,便是走时也要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但是他们的笑语声中,却是真心的在为自己的友人高兴。
他们知嵇康,知他那副样子,定是无怨无悔的。
那之后嵇康去了哪里书院里的人就不知道了,他们只知道,很久之后,嵇康寄回来了一本书,那书上记着一首曲子,名叫广陵散。
大约是三年之后,玲绮坐在溪边的小屋旁,微笑着无声望着远山如黛,青山鸟语声中,她靠在顾楠的肩上,很久很久。
直到等到再无力气,才安静地合上了眼睛。
握着顾楠的手,也渐渐无力,垂了下来。
她也终是离开了人世。
顾楠一言不发,望着远处山林里,那里开着一片繁花。
几日前,那山中的花又开了,她们如往年一样,一同去了山中,带了些吃的,带了些茶水。
路上繁花似锦,绮儿回过头来,笑着同她说,她今生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