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资格不需要通禀就能进入这里的人,只有内侍总管东方空。虽说是太监,却是明宗身边最为信赖的心腹。
既然东方空来了,就说明一定是发生了某种只有自己才能解决的事情。
身为皇帝就是如此,虽然拥有九五之尊的重权,却难得享受宁静与快乐。
脚步声消失了,不用回头,顺明帝也知道东方空就跪在自己身后。
用手指拈起一点鱼食随意洒下,已是兴味索然的顺明帝淡淡地问:“说吧,什么事情?”
东方空年纪已经超过上百岁,虽然修炼境界已经进入筑基,却没有像其他修士那样改变自己的外貌,而是仍然保持着满脸皱纹的老迈形象。
“启禀陛下,是一件很有意思的趣事。已故骠骑将军,毅勇候杨靖之子杨天鸿,恳请陛下削去所有父荫,以及爵位。”
东方空侍奉顺明多年,对皇帝的心思已然明了。他禀报的声音沙哑,却丝毫没有涉及重大事务时候的严谨和稳重,显得很是轻松。
顺明帝已经身处,正准备去瓷碗里抓鱼食的手停住了,僵在空中。
他有些意外:“自请削爵?为什么?”
爵位,等同于身份。
拥有爵位,就意味着成为勋贵。这条法则天下通用,不仅是大楚,魏国、齐国、燕国……天下间所有的地方,都是这样。
自愿放弃爵位,相当于自愿放弃亿万身家。
类似的事情,顺明帝只是在史书上看过。可是真正发生在自己身边,还是第一次。
皇帝略带惊讶的声音,与东方空所料完全一样。他依然跪在地上,从衣服袖袋里取出一份奏折,双手高举过头顶,恭敬地回禀道:“这是毅勇候之子杨天鸿的申诉折子。”
顺明帝接过奏折,随手翻了翻,脸上的表情先是惊讶,继而变得带有愤怒。最后,慢慢恢复了平静。
也只有在东方空这种完全可以信赖的贴身近侍面前,顺明帝才不会刻意隐藏自己的情绪。
事情前后因果缘由,杨天鸿在奏折里叙述的很清楚。舅舅厚山伯杨连升长期虐待,族人百般凌辱,以及昨天在杨府发生的一切,包括自己重伤杨雄,与杨连升直面应对的每一个细节,一字不漏写在了奏折上。
杨天鸿当然不会说出自己是在玲珑宝锁内得到了丹药和修炼功法。只是声称自己终于突破,修炼有成,所以一举突破炼气第二层,得到了极其强大的力量。
对于这一点,无论明宗还是东方空,都没有怀疑。
修炼就是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功力暴涨,接连晋升好几个层次。但这种机会并非人人都有,需要某种外界刺激,或者是得到灵丹妙果。
顺明帝注意到奏折中因为杨天鸿冲撞了景宁王义女灵韵郡主车驾,给予杨连升借口,下手毒辣的部分。于是微微皱起眉头,问:“这是真的?”
东方空点点头:“老奴派去核查的人回禀,确有此事。”
顺明帝眼中闪过一丝凌厉,言语当中已经带有明显的冷意:“景宁王好大的架子,区区一个义女车驾被冲撞,就要本朝勋贵之后以命相抵。即便是朕,恐怕也没有如此之大的威风。”
不等东方空回答,顺明帝继续道:“不过,这个杨天鸿倒是很有意思。自请削爵……难道他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东方空抬起满是枯片皱纹的头,用沙哑的嗓音提醒道:“陛下,杨天鸿今年已经十一岁了。”
这个年龄的人,哪怕是个孩子,也应该懂得明事理,辨是非。
顺明帝没有说话。
他从不插手下臣之间的争端,皇帝不是法官,更不是管家婆。
可是这一次的事情,有些特殊。
单是奏折上“自请削爵”四个字,就让顺明帝产生了想要见一见杨天鸿的兴趣。
虽然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可是正如东方空所言:是一件趣事。
很快,顺明帝下定了主意。
“宣杨天鸿,勤政殿觐见。”
……
看着被内侍带到面前站定的杨天鸿,顺明帝严肃刻板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按照定例,勋贵之子可以穿戴月白色的无品级朝服,颜色同样浅淡的纱笼冠饰与衣服相配,使杨天鸿整个人流露出一股儒雅温驯的气质。这个十一岁的少年显得很是安静,礼节一丝不苟,只是眼睛里总会不由自主释放出一股淡淡的羞涩。
是的,这才是一个初次见到皇帝年轻人应有的正常状态。
顺明帝对杨天鸿的第一印象不错,免去了他的跪拜,语气也显得和蔼:“告诉朕,为什么要自请削爵?”
杨天鸿低着头,依然保持着极其恭敬的姿态:“杨连升厚山伯之爵乃陛下所赐,此人不学无术,我原本想要将其杀之,可是擅自诛杀勋贵乃是叛国逆君的大罪。杨家外院上上下下对我百般欺凌,不除杨连升,亡父在天之灵只会认为子孙无能,懦弱不孝。恳请陛下收回赐封亡父的爵位,准许杨府上下所有人皆为白身。”
顺明帝是个聪明人,杨天鸿这番话也说得直白浅显。问题关键在于杨天鸿的“厚山伯”之爵。以杨天鸿目前拥有的炼气二层实力,足以横扫杨家上下。可是,无论如何,杨天鸿都必须顾及皇帝的面子。
当年,顺明帝正是出于怜恤已故骠骑将军遗子无人照顾,这才破格赐封杨连升为伯爵。原意是为了能够照顾年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