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盘摆开,况且照例让小王爷执白先行。
他没有用自己最擅长的围地的手法,而是跟小王爷在中盘厮杀,结果不到二百手,小王爷一条大龙被屠,只好弃子认输。
小王爷看着满盘黑乌乌的都是黑子,叹息一声:“我这是何苦来哉,每次兴冲冲,每次都惨败在你手中,可是隔断时间不被你大杀一通,心里就痒痒,我这不是受虐狂吗?”
况且一脸嘿然坏笑,他跟小王爷、老师下棋可是从来不留情面,不过下完后会给他们复盘,然后告诉他们输在哪里,遇到问题应该如何处理,他们也从中学到了许多。
况且围棋的水平,在后世撑死也就是个专业初段,这还得考核的人适量放水,可是到了明朝,绝对是杀遍天下的国手。二十一世纪的围棋水平之高明清棋手只能望其项背。
陈慕沙在旁边看他们下棋,也是叹道:“都说格物致知,难啊。这一个小小的棋盘,不过纵横八十一道,变化虽然复杂,可是怎么也不如这世上的事物纷纭复杂啊,一个人穷尽一生之力恐怕也无法把这张棋盘上的变化格明白,又怎能穷尽这世上万事万物的道理。”
他从棋盘一下子联想到理学的格物致知,不禁有所喟叹。
小王爷被虐还嫌不过瘾,把盘上的棋子一扫而光,要再来一盘,况且自然只好从命。
况且现在明白世上为何有受虐狂了,有人能从受虐中找到快感,并且逐渐上了瘾。
这一盘结束得更快,况且直接围地,等小王爷手忙脚乱,也要跟着围地时,他的一些子却都散了花了,被况且一顿围剿,杀了个片甲不存。
“这怎么回事,你的子也都散开了,我怎么就杀不死你的棋,你就能杀死我的?”小王爷不服。
况且只好给他复盘,告诉他类似隔二拆三这些道理。有的棋子,看似孤零零,实则都是有气势相连,而且布子的时候早已想到了如果被人隔断,应该如何取得联系,把这些棋理定式都给他统统讲了一遍。
陈慕沙在一旁跟小学生一样皱着眉头听着,也都记在心里,他毕竟是老师还要维护自己的尊严,不能像小王爷这样虚心求教,虽说不耻下问是儒家美德,但作为一代理学宗师,因围棋小道求教于稚子,还是觉得脸上挂不住。
“原来这些子都不是随便下的,我以为你也跟我一样,随手布下的。”小王爷恍然大悟,然后细心琢磨这些棋理定式。
“如果我这样下,你如何应。”小王爷下了一子问道。
况且随手应了一子,小王爷接着下,况且接着应,走完一个变化。
“果然没法隔断。”小王爷明知其中有棋理在,还是感觉上怪怪的,好像况且手上拿着一根线,自己却怎么也绷不断似的。
“再来。”
小王爷又想出另一个变化,况且跟着应。一个时辰里,两人几乎把这里的变化走尽了,结果证明,况且的两个子的确是无法隔断的。
而从这些变化中,小王爷也学到许多,棋路开阔起来。
“下棋其实就是要穷尽所有的变化,然后找出最佳着法。”陈慕沙忽然醒悟过来。
“对啊,这就是围棋定式的由来。”况且说道。
“这也是王阳明的用兵之道啊。”陈慕沙一拍脑门,他似乎瞬间进入一种悟的状态。
“王阳明用兵之道?”
况且跟小王爷同时懵逼,这两者能联系到一块吗?再者说王阳明不会下围棋好吧。
“王阳明用兵之道就是已经在心里穷尽宁王所有的变化,然后用最简洁最致命的招法一招致其死命。从宁王起事到被剿灭,都已经在王阳明的算度之中了。”陈慕沙兴奋地道。
况且心中也是一怔,都说王阳明用兵如神,可是他的用兵之道还是老夫子第一个发现的,是从他下围棋的过程中悟到的。
“世事如棋,古人早已说过,其实为人处世的道理和下围棋的道理差不多。人如棋子,这世界就是棋盘,只是大部分人都不过是平庸无奇的棋子,只有王阳明那等人才明心见性,真正升到了棋手的境界。”陈慕沙思考了一下,继续说道:
“王阳明是在下一盘棋,宁王也之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虽然宁王拥有调动其他棋子的权力,可是棋子再高明,也在棋手的控制之下。王阳明作为棋手能总揽全局,穷尽所有变化,宁王却只能依照一种本能行事,境界上是天与地的差别。”
“这样说来,宁王岂不是一点胜算的希望都没有?”小王爷问道。
“当然没有希望,他所有的招式变化都落在王阳明算度中,王阳明自然不难找出反制乃至主动进攻的招式,不过这也只能是个比喻。毕竟人世这个棋盘太大了,王阳明纵然能跳脱出来,到达棋手的境界,也只是偶然悟到,本质上还是盘上的棋子,也就不能像你们两个这样超脱。所以他当时也是吓得半死,因为他手里只有一个府城,附近充斥着宁王的兵马和游骑,随时都有落入敌手的危险。他只活了了五十六岁,就驾鹤西归了,估计就是在平定宁王之乱中耗尽了心力。之后他行事虽然高明,却再没有平定宁王叛乱时的状态了,那种状态堪称圣明。”陈慕沙兴奋地说。
况且定定地看着老师,颇觉震惊。陈慕沙素来定力奇高,可谓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此时却兴奋得有些失态。虽说他们两个学生就跟陈慕沙的亲儿子差不多,这种状态也是首次见到。
“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