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酒席没有设在内宅的亭子里,而是摆在外宅的一间大厅。
大厅过于宽敞,就用锦绣屏风隔出一个房间,恰好摆下两桌酒席,外面也设了几桌,却是给各人带来的童仆丫环预备的。
中山王府的跟班、家丁被周府的大管家请去吃酒,另在一个地方。
尚未开席,祝云祗就抢着坐在小王爷身边,再次自我介绍,然后是说不尽的仰慕,道不完的荣幸。
小王爷含笑谢过,然后问些张居正的近况。
“太岳先生上次来舍下还是我八岁那年,有些事都记不得了,不过我家现在还有太岳先生的墨宝。”小王爷回想道。
“家叔对尊府也是相望得紧,只是不得功夫出京,殿下是一天也离不开家叔。”祝云祗言辞中不无炫耀。
“那是,太岳先生乃人中之杰,百年难遇,殿下能得太岳先生辅佐,也是列祖列宗的庇佑所致。”
“没那么神乎,太岳先生考中一甲进士,自然就分到王府去任教,跟列祖列宗有嘛关系。况且,你赶明个也考个状元、榜眼、探花的,说不定就当上哪位太子的老师了,然后就是帝王师、国师。”石榴满不在乎地说。
小王爷却是苦笑,这位师妹就是死心眼儿,实说实话,本来挺漂亮的言辞,让她一揭破,就变得无趣了。
“为何一定要况且哪,也许说不定是在下。”祝云祗脱口而出。
他是实在忍受不住了,这些人张口闭口都是况且,就好像周鼎成烦况且找文征明一样。不过祝云祗更直接的原因还是嫉妒。
“那当然,可是你不是在前面也加了也许、说不定两个道。
“那况且就是必定、一定吗?”祝云祗挑衅似的说。
“你真要跟我较这个真?”石榴恼了,蛾眉倒竖,谛视着他问道。
“哪里,不敢,您是师姐啊,小弟怎敢放肆。”祝云祗知道自己犯错了,急忙像挨打的小狗似的,露出乞怜的目光。
“况且是小师弟,大家都多爱护他一些,也没别的意思。要说在座的各位,绝对考不上进士的就是我了。”小王爷排解道。
众人轰然大笑,你顶着国公的爵位,再去抢个状元榜眼来当当,还让不让活了?
“我看是除师兄之外,在座的各位谁也别想当国公了。”况且对对子似的说了一句。
众人拍手称是。
明朝有祖制,文臣不论立下多大的功劳,最多封伯,不许封公爵,王守仁功盖寰宇,也只是封新建伯,而且只许世袭一世。后来朝廷考虑他功大赏薄,才云许世袭罔替。
明宪宗时文臣王越立有军功,被封伯爵。他却不满足,想弄个侯爵当当。可是文臣不许封侯,他干脆转身加入武臣队伍,成了一名武将,以后又立有军功,真的被封侯爵。爵位是提升了,文臣的权利却没有了。得失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
文转武并不容易,明朝由文臣转到武将的只有王越一人。此事要皇帝批准才行,不是你想弃文就武就可以,再者说,文臣地位优异,享有参政议政权利。只有王越这种想当侯爵想疯了的人,才会做出弃文转武这种事。
至于武臣转文臣的事儿,从来就没发生过。
武臣想封为公爵一般而言也不可能,只有随太祖皇帝开基立业的开国功臣,才能被封为公爵,然后就是随成祖靖难夺权成功的一批功臣,其余时期,武臣有功也最多只能封侯爵。
徐家在明朝创立了多个第一和唯一,徐达在功臣位次上第一,一家两国公唯一,历代受皇上圣眷第一,任凭朝代变迁,地位始终隆盛不衰者唯一,功臣中世掌军权、坐镇江南半壁者唯一。
这样的家族,待在陪都,方为上上之策。
席上,一群人如众星捧月般望着小王爷,周父本来不准备参与这种小辈聚会,而今却跟哈巴狗似的坐在小王爷身边,殷勤劝酒布菜,丫环们看着小王爷的目光也都是醉了,若不是礼法束缚、家规严厉,恐怕一个个都要扑上去把小王爷撕了。
中山王府的地位之所以无人撼动,全因为徐达功在社稷、遗爱在民,徐家人不过坐享祖宗的荫庇,无论朝廷还是百姓爱戴徐家,其根本还是爱戴徐达。饮水思源,不忘其本。
酒过三巡,忽听外面一阵人声喧哗。
“怎么回事?”周父微皱眉头,今日来了贵客,谁敢如此不顾礼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