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华想起当初那个提起‘季昭’便神色温柔的少女,当初因为自己瞧不起贺元慎还口口声声喊着‘不与自己做朋友’的苏氏,如今在贺元慎面前,还能保存几分当时的心境否?
她抿着唇,一双剪水秋瞳神色迷蒙,想起了如今镇守幽州的燕追,又有些想他了。
他曾说幽州枫叶美如画,不知如今景色如何。
今年嘉安帝狩猎郦苑,各地诸侯大员俱都要前往郦苑陪驾,但燕追才刚接手幽州不足一年之久,内忧未平,外又有薛延陀、契丹等族虎视眈眈的,他之前送回的信件中,丝毫没有提到要前往郦苑之事,怕是不能撞见了。
心里虽说有些惋惜,但她很快又调整了自己心中的思绪,使自己平静下来,将那缕思念压在心底小小的一角。
出行之前,傅明华将两个精于医术的嬷嬷中,留了薛氏一人下来,旁人不懂她心中想法,薛嬷嬷却隐隐猜到了一些,怕是她留了自己下来,是为了卫国公府那位世子夫人备下的。
当日薛嬷嬷曾与傅明华说过苏氏这一胎有些艰难,只是没想到王妃当时不声不响,后来从不提此事,薛嬷嬷还当她是已经将此事遗忘,没料到倒是不声不响记在了心中。
若苏氏情况危急时,肯放下自尊来求秦王府,薛嬷嬷自然是要对她多加看顾的。
出发那日,碧蓝还在担忧着怕是余嬷嬷一个人忙不过来,还在念叨着说是‘王妃该将薛嬷嬷也带上的。’,诸如此类的话,听得多了碧云拿瞪了她一眼,拉了她到一旁小声说话。
不久之后,碧蓝再过来时,便只是叹了口气:
“您原来是为了世子夫人,只是不知世子夫人对您的心思能不能领会到了。”
傅明华微微一笑,她也不是要为了要苏氏对自己如何感激,也不敢保证苏氏这一胎就必定能保住,她端了茶杯,淡淡道:
“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早晨天不亮便先进了宫,崔贵妃已经收拾妥当了。
她这几年在宫里并不如何受宠,嘉安帝去年前往骊山华清宫小住时,带的都是容妃而不是崔贵妃。
今年难得秋猎这样的盛事,嘉安帝允了崔贵妃同行,崔贵妃也有些欢喜,派了杨复珍亲自来接她,脸上笑意便没停过。
皇上要出洛阳城,今日洛阳沿道两岸的百姓人越多,戒备就越森严。
左右千牛卫已经出动开路,金吾卫所的人早就已经虎视眈眈。
再由嘉安帝亲率的北衙禁军走在前侧,傅明华与崔贵妃各自上了车辇,依次跟在皇帝的龙辇后,才缓缓出了城门。
今日秋高气爽,城中人鼎盛,嘉安帝的车队走在最前方,所到之处两岸黎民俱都跪了下来,高呼‘圣人万岁’。
这样的场景,并不是当初在紫兰殿中时,各命妇朝拜太后可以比拟的。此时的景况,比起当初太后受到朝拜时,不知壮观了多少倍了。
傅明华身份不低,车辇只跟随在与容妃并驾齐驱的崔贵妃之后。
除了两旁投来的各式各样目光之外,她的身后亦不时有人怨毒的盯着她的方向看。
而跟在她后面的,是三郡主燕玮。
燕玮身后则是岐王妃,依次而下,皇室之后才是按朝臣、女眷等品级排行。
紫亘总觉得有人在看,转了头望过去,身前身后都是人山人海,又哪里瞧得出是谁在望着傅明华看?
傅明华倒是毫不在意,细腰笔挺,微笑着细声交待紫亘:
“不必再看了。”
“可……”
“无妨。”她倒也不是自大,只是这用恨恨目光看她的人如此不设防,想也知道是沉不住气,既然恨她,迟早要露出马脚,没什么畏惧的。
反倒像容妃那样,表面笑意吟吟,背地里便连捅人数刀,连至亲骨肉也能下手,倒与容涂英有异曲同功之妙。
街道两旁人山人海,俏丽的宫娥亦是行走两旁。
因城中此时人不少,北衙禁军及府卫兵便防阵以待,行走得并不快,出了城便快得多了。
到了河南府,整个地区文武官员已经候在了要道之上,等待着迎接皇帝的到来。
驿站早就备妥,河南府的官员依次排队等着皇帝的召见。
与崔贵妃共用晚膳时,傅明华便说起了那年去江洲时,路途遭忠信郡王府的人伏击,当时与燕追在河南府停歇了两日的事儿,说着说着便更想燕追了。
崔贵妃叹了口气:
“他自来便主意正。”
自年长,便不会再听她安排了。
燕追不愿受人摆布,意志力之强,非同一斑。
拒绝了当初崔贵妃为他安排的康庄大道,选择崎岖小路,走得十分艰难。
“他喜欢你,想要你,自然得多拼博了。”
崔贵妃拍了拍傅明华的手,傅明华便顿了片刻,也不脸红了,只是秀眉微颦:
“我只是有些想他了。”
她轻声的呢喃,不知为何,一句话说得崔贵妃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如今追儿也算是求仁得仁了。”他想要的东西,总是千方百计也有法子得到。
崔贵妃当初是见燕追如何想念的,如今也有些替儿子开心,只是思来想去,傅明华还有个深深思念的丈夫,而自己这一生,思来想去除了儿子,好似再多也没有了。
可惜就是连儿子也不属于她。
傅明华察觉到了她微红的眼睛,叹了口气,又握了握她的手。
来到郦苑行宫时,已经是五六日之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