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辅林这话一说出口,容涂英的瞳孔一下便紧缩。
他与李辅林如今并列为官,都是半步丞相的位置,李辅林表面不吭声,但背地里必定是想要千方百计的打击他的。
“哦?”
嘉安帝拉长语调,神情慵懒:“说来听听。”
“早前忠信郡王身体不适,元岁之时,四子替其父前往洛阳拜见皇上。其妻孙氏对秦王妃不恭,而被下狱,如今忠信郡王四子仍被拘留洛阳之中。”李辅林缓缓开口,容涂英就笑了起来:
“李大人此言非也。自秦孝公时期,公孙鞅立连坐之法起,臣曾耳闻有一家有罪,而九家连举发,若不举,则十家问罪一说。但同时亦有例外。”他举了手中象笏,大声的道:“大唐律令中,曾对此有明文规定,凡男年80及有顽疾,妇人年60及有废疾的,女已订婚尚未嫁出的,媳已订婚尚未娶入的,儿子被别人收养或出家、入道的,都不连坐。而孙氏虽犯错,但其已出嫁,又与孙好何干?更何况事情一码归一码,大人又何必东拉硬扯呢?”
“容大人所言有礼,既如此,我倒要问,张庸兄弟为何杀人?事出既有因果,若与孙好无冤无仇,又为何会下此毒手?”
李辅林微微一笑,问了一声。
容涂英正要开口,李辅林转头看了段正瑀一眼:
“段大人不知可明了这桩公案呢?”
段正瑀皱了皱眉,尚书省下左仆射陈敬玄上前一步道:
“说到此事,下官倒是稍知一些的。”
他这话一说出口,苏颖等人面色一变,都急急朝容涂英看了过去,却见他神态潇洒自若,仿佛没有听到陈敬玄的话般,不慌不忙,又退了一步,回了伍中。
“说起这张氏兄弟,也算是颇有来历。他乃是张朝隐之世孙,乃是华州府治下县令张蕴的一双嫡子。”
说到区区一个县令,恐怕无人得知。
但提及张朝隐,众人眉头都皱了起来。
他是陈悼帝时期得权的内侍,曾助太祖起义,资助以财物米粮,太祖定国之后,受封河东王,食邑万户,风光一时无两。
可惜晚期行事昏庸,使先帝不喜,其子后来被人养得坏了,张朝隐死后妄议朝政,而遭太祖厌弃。
当初显赫一时的张家这才就此没落。
陈敬玄说完这话,看了默不作声的杜玄臻一眼:
“说起这张蕴,杜老相公怕是也是知道的。”
杜玄臻到了此时,哪里还不明白嘉安帝心中的主意。
若是皇帝不希望有谁开口,陈敬玄是绝对没有说话的机会的。而此时天子近臣李辅林都已经倒向了燕追一党,怕是帝心所属,早有定论。
他想起秦王那张英姿勃发的脸,每回见着,便使他心中对燕追的观感一变再变,秦王日渐危险,相较之下四皇子神情阴沉,醉溺于美色酒水的享受,年纪不大,却似被掏空了身体。
杜玄臻微不可察的转头去看了一眼如今正值嘉安帝宠信的近臣容涂英,他处于男人正成熟丰姿的年纪,是个气度儒雅的美男子。
勃勃野心被他尽收眼底,此时面对陈敬玄、李辅林等人的刁难,他却老神在在,仿佛不慌不忙似的。
龙椅之上皇帝目光如海深,嘴角边露出若隐似无的笑意。
杜玄臻叹了口气:
“确实见过,这张蕴也是个有骨气的,天丰二年,他中了举人,而被皇上召见过。”杜玄臻身份不同,他一开口,原本争吵得不可开休的群臣,渐渐的便住了声。
“臣记得,大约是前年,华州府尹孙好曾上书折子,告其贪污舞弊,指其收受百姓绢帛达七千余匹。只是当时秦王监国,认为张氏祖上乃是开国功勋,早前张朝隐又因为身体缘故,只得张蕴一条独脉,若其一死,张氏便又绝一条传承,念在其祖父功德,若判其死刑,有违皇上以仁治国的初衷,所以当时便指示,曾免张蕴死罪。”
杜玄臻这话一说出口,陈敬玄便点了点头,大声的说道:
“王爷监国之时,曾有指示,可华州府尹孙好却阳奉而阴为,背地里将张蕴斩首,并将其一双子女,捏造罪名逼困入狱。张蕴之妻惊惶交加之下,心绞痛至死。孙好养女不教,在华州胡作非为,西京一带更是对当时朝廷旨意置之不理。”苏颖等人听他说到此处,才知道他的意图,不由眼睛眯了眯,陈敬玄接着道:
“事隔两年,孙好竟仍任华州府尹一职,而张氏兄弟为报父母之仇,杀之又有何不对呢?大唐疏例.贼盗律曾有言:诸祖父母、父母及夫为人所杀,私和者流两千里。”
陈敬玄话一说完,容涂英便微微转头,兵部尚书罗理出列:
“陈大人此话有误,法例虽禁与杀父母之人私和,但并不鼓励其杀害朝廷命官以复私仇。”
罗理一说话,陈敬玄心中便微微一沉。
朝中形式远比他想像的更严峻,容涂英确实有些本事,不止拉拢忠于皇上的大理寺卿段正瑀,如今竟连兵部尚书也与其有些瓜葛,偏要来淌这混水。
只是心中虽然如此想着,陈敬玄嘴里却不停道:
“此言有误,法理虽不容私自杀人,但大唐以仁、孝治国,《礼记.檀弓》有载:子夏问于孔子曰:“居父母之仇,如之何?”夫子曰:“寝苫、枕干、不仕、弗与共天下也。遇诸市朝,不反兵而斗。”。”陈敬玄顿了顿,“圣人尚且不能做到如此,更何况你我,更何况张氏兄弟?”
他话中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