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十四州。
巧州最富,瑛州最穷,有趣的事,这两州偏偏临界,只隔着一条兰川。
兰川的上游是雪岳山,春季到来,冰雪融化,河流水位上涨,伴着绵绵雨,形成了一年一度的桃花汛。
封九云在河边已经困了月余,还是不得渡河。不过他也并不着急,因为他觉得只要是在巧州境内,就离他心爱的小姑娘更近一些。在地理位置上,荆州也属于巧州的管辖范围之内,虽然巧州州牧根本不敢管歌舒瑾这个荆州刺史。
淫-雨霏霏,连月不开。封九云半依在窗口,望着荆州的方向,心里七上八下,不得安宁。也不知道悠悠她过得怎么样,风寒好没好,那个人渣小白脸有没有从京城回来,回来之后是不是又欺负她了……唉,他叹息着转回头,忽然,“悠……悠悠?”
客房的门关着,但是在刚进门口的位置站着一个小姑娘。似乎是刚刚淋雨过来,身上湿哒哒的,脚边还有一小泊水渍。银白色长发裹在头巾里,此时此刻,她摘掉了头巾,长发如瀑,倾泻而下。这不就是他朝思暮想的悠悠姑娘么。
封九云揉了揉眼睛,他觉得这是自己的幻觉,毕竟那天宴会上悠悠的态度就已经十分明显了,她说她不要去瑛州。
封九云苦笑着,转头继续看窗外的桃花水,自己啊,算是栽在那个小姑娘手里了。
“喂,瑛州有青江鱼吃么?”
他背后传来小姑娘的声音,冷冷的,又傲慢,又可爱,像是神气十足的小孔雀。
封九云扶额,他回去之后得找个大夫看看,真是相思成疾,都出现幻听了。
“喂,”肩头被狠狠拍打了一下,小姑娘的声音又响起来,“你干什么不理人,你再不理我,我可走了。”
这种疼痛感难道也是幻觉么?
封九云猛地回头,却……不见了。偌大的客房里什么都没有,可是那从门口一直延伸到自己跟前的水渍又是哪里来的。
他的身后隐约传来一阵轻笑,封九云缓缓转身,便瞧见她坐在窗台上,踢着小脚,望着他咯咯地笑。
“你是真的么?”他小心翼翼地问着,厚实的大掌却已经握起了阿狸的小脚。珍珠绣鞋,连着罗袜都已经湿透了,握在手里冰凉冰凉的,不像是活人。
他无心冒犯,只是怕她消失。
小姑娘伸出手,摸上他的胡须,狠狠一拽,旋即又哈哈笑:“九朵云,你猜啊,我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下手可真狠,疼得封九云直皱眉,但他一点都不生气,反倒笑呵呵地,把阿狸从窗台上抱下来,放到自己的床铺上。
她是真的。他喜欢的小姑娘到驿站来找他了!
他急吼吼地转身就要出门,却被小姑娘拉住袖子:“你见到我就要逃走么?”
封九云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悠悠你都湿了,我去给你找干净的衣服和鞋子。”
“噢,”她若有若无地点点头,“我可是很挑剔的,只穿丝织的衣服和鞋子。”
“好!”封九云狠狠点头,脚下一转,一阵风一样跑出了房间,临走时还没忘了把房间门关严。
没过一会,他又一阵风一样跑了回来,落汤鸡一样,却用衣服紧紧包裹着一个油皮纸包。
像是怕吓到阿狸一样,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摊开包袱,将里面的衣服和鞋子露了出来:“我不知道你喜欢哪种颜色的,就全都买回来了。挑你喜欢的穿。”
封九云一张黑脸涨得通红,手足无措,献宝一样的诚挚神情,又把阿狸逗得咯咯笑。她抬手拨拉了一下包袱中的衣物,又转眸问:“应该不少银子吧。你这个穷乡僻壤的州牧,哪儿来的这么多钱?不会是偷人家的吧。”
“不是的,”封九云忙摇手,“钱是,是……”
“大哥!你抢走兄弟们的钱是做……”
随着一阵吵闹声,一群衣着甚是粗狂的男人们破门而入,正是瑛州十三骑中的几个人。
阿狸看见了他们,他们也看见阿狸,然后说到嘴边的话都吞了回去。
方才大哥风驰电掣地跑到他们房间,话都不多说就把银子全都抢走,敢情是给小嫂子购置衣物去了啊。
封九云见一群粗鲁的汉子挤进房间,连忙挡在阿狸身前:“出去出去,别吓坏了悠悠姑娘。
可他的兄弟们可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探头探脑地向床上瞧。
有的道:“我们大哥可真是厉害,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啊。”
有的道:“嫂子嫂子,我们大哥可还是个初哥啊,拜托你多怜惜他!”
还有的道:“嫂子嫂子,你真漂亮!你有姐妹么,也介绍给我们吧。”
“出去出去!哪凉快哪玩儿去!”封九云急得不行,把这些捣蛋的家伙一个一个扔了出去,然后哐当一声关上门。
好不容易清净了,他却又担心起来,自己方才粗暴的样子把悠悠姑娘吓坏了可怎么办。他低下头,有些尴尬:“抱歉,让你受惊了。他们没有恶意,就是平时粗野惯了。你,你千万别生气。”
他解释着,对方却没有回应。封九云焦急之间一抬眼,小姑娘已经下了床走到他面前,漂亮的眼睛仿佛清澈的天河水,一粼一粼地,静静地望他:“九朵云,你流血了。”她说着,还指了指他的脸颊。
封九云伸手一摸,果然,络腮胡子间满是鲜血:“没事,可能是方才,”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我皮糙肉厚,上点药马上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