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老太后交给我的那个瓶子。孟婆说的果然没错,幻香,太后手里果然有这东西。只是没想到,老太后会为了慕渊亲自交到我手里。
老太后又说,“幻香之所以为幻,妙处就在于只要闻了这香,不管眼前之人是谁,在他眼里都能幻成心中人的模样。你将这东西放在他身边,到时候,他将你看做她,想拒绝你都不能。”
我问老太后,“为什么是我?”
“原因很简单,别人想进兰因宫都不能,你是最能接近他的一个。这滋味一尝,他以后再想禁就难了。以后,就算他知道了其中猫腻,我也敢保证,他再也戒不掉这幻香。行了,哀家累了,你先退下吧。”
路上,我握着那个瓶子,一边惊异于世上居然有此等秘药,一边心里止不住一阵后怕。幸亏,老太后找的人是我。素心下的再烈的药都不能使他屈服,可他若是真的将别人看做了我----
结果我不敢想。
一人到了皇祠外面。没有慕渊带着我进不去,只能站在外面。皇祠里,墙上悬挂的一张张画像好像就近在眼前。没想到,师傅沈泠风,最后,就败在了这么一小瓶药手里。
我突然就想知道,太祖每天透过这香,看到的人,究竟是不是师傅。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看到的人一定不是现在的太后。否则,为何直到驾崩前的那天,太祖都对这香片刻不离?定有一个人,叫他时时思念,刻刻想见。
慕渊今日回来得格外早。等我回到兰因宫的时候,他已经坐在兰因宫的前殿里了。我远远看他一眼,悄悄将那药藏好,默默捡了地上扫帚开始扫地上的落叶。
他过了一会儿,出了来,问我,“你刚才去哪了?”
“回皇上,我刚刚去了太后宫里。”
他对太后排斥,一听果然又问我,“太后跟你说什么了?”
省下幻香的事情没同他说,我只说,“也没说什么,就是听说皇上您让我进了兰因宫,言下之意让我好好侍候您。”
我特意加重了“侍候”两个字。他冷哼一声,也不在追问,转身便回了。其实,这些根本瞒不过他,就算我不说他也能想到。如此一问,不过是为了看看我说不说实话罢了。
距离博览苑选妃的事情过去已经有些时日了。我记得上次见孙太傅的时候,还说等有机会了去府上看他。谁能想到,孙太傅没能等到那天。
这天,这消息一传到宫里。他立刻便动身去了孙府。不多时,宫中博览苑里的门楣上便挂起了白绫。
孙太傅入殓下葬那天,天朦胧着小雨,兰因宫门前的石板皆被打湿。灰蒙蒙的天,显得地上的青苔格外绿。一早,他换了一身素服,准备亲自去送太傅最后一程。我从偏殿里出来,一路追上他。
“皇上-----”
他听见声音,停下来,“有事吗?”
我大口喘了几口气,方道,“我知你要去送孙太傅,那,你能不能让我也去?”我指指自己一身的素服,“你看,我也连衣服都换好了。大不了,地上的落叶,我晚上回来在扫。”
他难得没有审问我一番,问我为什么要去,竟然轻易点了头,说,“那就一起吧。”
细雨还在朦胧着下。从宫中到孙太傅外静谧,我跟在他身后走着,谁也没有说话。
孙府没有想象中的哭声一片,红砖绿瓦皆静默立在雨中。太傅喜竹,庭院中遍植翠竹。
我记得小时候,某个慵懒午后,博览苑里,他说,竹有节,人亦当有节。
我睡得正迷糊,他突然戒尺一敲,喊我起来重复他的话。我被惊醒,亏得慕清在一旁提醒。我那么顽劣又不听教诲,难得这句话一记就记到了现在。
一夜细雨,清晨,孙府的那些竹子簌簌落了许许多多的叶子,厚厚铺了一地,或翠绿,或枯黄。
大悲无声,孙府上下人人悲恸,却不问恸哭声,只肃穆立着,安静得叶落可闻。灵堂外,慕渊就站在我身边。他虽不说话,只远远朝里看着。但我知他心中也一定是极难受的。
他一来,便有人从灵堂里出了来,递给他一样东西。好像是说孙太傅临走前留给他的。似乎是一个荷包,他收好了,并未打开。
孙太傅有言,说这山河土地,他尚未看够。家人便按他的意思,置一竹排于江上,令其顺流而下。江阔云低,断雁西风,细雨飘渺。水流不疾不徐,很快便载着孙太傅走远了。
没有陵墓,没有牌位,他似乎只是独自开始了一场远行而已。从此,自有江上清风陪他,自有山间明月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