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丽娟笑着摸了摸林嫮生的头发:“囡囡长大了,有心事了,是伐?”林嫮生把头搁在章丽娟的腿上,叹了口气,到底说不出自以为在国际饭店坍台的事。章丽娟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林嫮生的头发:“囡囡乖。”
客厅里留声机里白冰在唱:如果没有你,日子怎么过。我的心也碎我的事都不能做。如果没有你,日子怎么过。反正肠已断我就只能去闯祸。我不管天多么高,更不管地多么厚,只要有你伴着我,我的命就为你而活。如果没有你,日子怎么过,你快靠近我,一起建立新生活。
“阿嫮,好孩子,到我这里来。”林嫮生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喊她,就从章丽娟膝盖上爬起身四处张望,看见客厅外影影绰绰地站个男人,脸上带着笑,林嫮生站起来向他走过去,可不管林嫮生怎么靠近,那男人始终在向后退,可是还是伸着手叫她:“阿嫮,乖孩子,过来。”
“你是谁?”林嫮生疑心病犯了,站住脚再不肯向前走一步。
“小没良心的,连我都不记得了。”男人看林嫮生不肯向前,便朝她走过来,越走越近,越走越近,林嫮生忽然觉得害怕起来,飞快地向后退,脚下不知道绊倒什么,一下摔倒在地。她这一摔,那男人忽然珊到了她面前,弯下腰来扶她。那张脸近在咫尺,可是林嫮生还是瞧不清他的长相,心上一急,猛地张开了眼。
客厅里只亮了一盏壁灯,灯光昏暗,她依旧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薄毯子,餐厅里透着光,隐约可以听见爸爸姆妈在说话。“囡囡今朝回来就勿开心,勿晓得出了啥事体,问伊伊也不肯讲。”
“伊帮啥银出去的?”
“顾玉笙咯,讲么讲是啥司令的千金,平常看起来还是蛮爽气的小姑娘,今朝来接囡囡的辰光,囡囡就勿大开心。结果一歇歇就回来了。”
也不晓得林开愚说了句什么,章丽娟又讲:“要么侬叫凌桓问问伊,伊帮凌桓还是有点闲话讲的。”
林嫮生一点也不想叫陆凌桓知道今朝的事,所以从沙发上坐起来,叫了声:“姆妈。”
章丽娟在厨房里听见林嫮生叫她,连忙走出来:“囡囡啊,侬醒了啊,饿了伐?”一面讲一面走到林嫮生身边坐下,摸了摸她的手,不觉得冷,这才放心。
嫮生把头靠在章丽娟肩头:“姆妈,屋里还有黄鱼伐,我要吃黄鱼面。”“好,叫老孙帮侬烧。”“我要姆妈烧。”“侬只小鬼头。”章丽娟点点嫮生额头,到底宝贝这个女儿,不肯叫伊勿开心,“姆妈帮侬烧,你先起来。”
林嫮生哦了声,从沙发上坐起来,把原来盖在她身上的羊毛毯叠好,放在一边,顺手按开了沙发边的落地灯。客厅一下亮了起来,林嫮生叫忽然的亮光刺激得眯了一眯,再张开眼时,就看见客厅的门边放着一只花篮,里头都是拳头大的白玫瑰,堆了满满一篮子,怪勿得客厅里有股子香气。林嫮生到底是才十八岁的小姑娘,看见玫瑰花哪有不喜欢的,当时就走到花篮边拔出一朵来,就看见玫瑰花中夹了张雪白的名片,拿起名片来上头三个颜体字:石野村。
“姆妈,姆妈,这花篮是啥银送了来的?”林嫮生象丢掉啥个咬手的东西一样将玫瑰扔回花篮,一叠声叫了起来。章丽娟被林嫮生从厨房里叫出来,嗔怪道:“大惊小怪的。是一个姓石的先生,讲谢谢侬爸爸帮伊鉴定古画,这个季节介新鲜的玫瑰倒是蛮难得的。”
林嫮生急了:“姆妈,这个人怪来兮的。伊今朝第一趟看到我,就晓得我是啥银,侬讲怪伐。”
章丽娟看了看女儿娇嫩得象花苞一样的面孔,再看了看那只花篮,眉头也皱了起来:“开愚,侬过来。”
林开愚听见章丽娟的声音,从书房里出来:“啥事体。”章丽娟看了眼林嫮生,走到林开愚身边低声问:“那个石先生看见过囡囡伐?”林开愚看了眼花篮,又看了看林嫮生,竟是点了点头,又补充了句:“石先生提过在学校里碰过面,囡囡演哈姆雷特,可能囡囡勿记得了。”章丽娟哦了声,这才放下心,又叫道:“哎呀,面要烂了。”又冲进了厨房,到底还是晚了,锅里的面已烂成了浆糊,章丽娟只好另外烧水,又怕饿着了林嫮生:“囡囡啊,侬要饿,先吃点饼干垫一垫。”
林嫮生听说石野村是见过自己的,倒是放下心来,也觉得饿了,抱着饼干桶跟林开愚进了书房,电影剧本《未央宫传》端端正正地放在林开愚书桌上,正翻到玉娘得封宸妃那一节,上头有林开愚做的笔记,写的是:妃有权术,诡变不穷。林嫮生眨了眨眼。忽然没了胃口,将饼干桶放了下来,在林开愚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恹恹地趴在书桌上:“爸爸,这个宸妃真的不好吗?”
林开愚奇怪地看了林嫮生一眼,又瞧了眼剧本,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戆囡囡。在后宫里,要是不结棍点,还不给人吃了。”林嫮生叹了口气:“我觉得她也不高兴的呀。做了太后也不喜欢。”
林开愚是殷史大家,自然清楚自端定后由最低等的采女走到后位,不过短短四五年。自她入宫之后几乎可以说是六宫虚设,而且《殷史·明帝本纪》和《殷史·皇后纪》中提到端定后,共有一十二处“爱”、“以爱故”、“爱重”,而端定后在明帝驾崩后不过两年也随之而去,因此大多数史家都认为这对帝王夫妻能说是历史上少有的恩爱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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