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沙弥引了他到刚刚修葺完的罗汉堂休息,此处因动工方毕,没有香客打扰,所以十分清静,秦征静坐无聊之极,观摩堂内十六尊罗汉的圣像,佛教早期的罗汉数量本为十六,“十八罗汉”中降龙、伏虎二尊者乃是入华后才增设的,魏晋之时,罗汉数量尚是十六。
据佛经记载,十六罗汉均是佛陀弟子,受佛陀嘱咐而不入涅槃,常住人间,因为众生广造福田而受万人敬仰。秦征发现十六罗汉不但容貌表情各不相同,而且姿势手印也各有玄机,想起自己修习道门九诀时的情景,心中忽有所动,眼睛看着十六罗汉中的宾头卢跋罗堕阇尊者,双手与身体便依照法相摆好姿势,海底轮【注1】的灵热【注2】自然而然地就鼓荡起来流转全身,面上表情不知不觉间也变得与所模仿的宾头卢跋罗堕阇尊者一模一样,这等入神的感受与修习道门九诀时大异其趣,却又别有一番安宁。
这种平静的感觉,似乎与他幼年时所修炼的《养生主》功夫更为相近,虽然功夫不同,却有异曲同工之妙。灵热周行一转后,沿着中脉上升到脑府,仍然化作一股清凉,秦征不知道,这时眉心不知不觉出现了一个小点,随着他运功越深,那个小点就越是明显,到后来竟凸显成一颗菩提痣。
他当年才开始修炼道门九诀时,随着真气进入泥丸宫化为念力,在将入定未入定之时脑海幻魔丛生,要靠着极大的定力才避免了走火入魔,这时却轻而易举地便进入到入定的状态,三个时辰醒来一次,睁开双眼刚好看见跋陀罗尊者,便再次依着法相结印,如此模仿下去,竟忘了在这里是为了等待严三畏。
不知不觉日月升,跟着东方日头高起,等秦征学完最后一尊罗汉——因揭陀尊者的手印法相,回过神来,眉心的菩提痣又消隐了。
眼看又是一个黄昏,恰在饥肠辘辘之际发现小沙弥刚好奉上斋饭,并将一钵已经馊了的冷饭收回,秦征问道:“严先生还没回来么?”
小沙弥道:“秦公子,你已经在这里坐了三天了,严先生早就回来了,但他在门口站了一站,没有进来,就往观自在堂去了。吩咐等秦公子入定回来再请过去相见。”
秦征心道:“严先生好生了得,都没进门,只是在门外一站就感应到我已经入定。”用过斋饭后便步往观自在堂,这里是五重寺供奉观世音菩萨的所在,观世音菩萨的法相在唐宋以后是柔美亲和的女子,在魏晋时却是男子,五重寺供奉的这座观世音,乃是九首十臂二十八目的勇猛丈夫形象。
严三畏盘膝坐在菩萨像前的蒲团上,含笑道:“你刚刚观想佛门十六尊者法相,想必大有所得。”
秦征本来只是当自己无意中学得一点佛门功法,但闻严三畏之言却惊道:“观想?”
他吃惊,是因为听到了“观想”这个词,孙宗乙不是自称自己曾以观想之术得到上九先生的剑影,所以才会修为大进的么?
“是啊,”严三畏道:“此法为佛道两家所共有,我看你已经运用得十分熟悉,怎么,你竟不知此法之名么?”
秦征的脑袋嗡的一声,隐隐感到或许有一个重大秘诀可以由严三畏一言而破,而这个秘诀也将和对付孙宗乙的武学进境有绝大关系,忙问:“弟子愚昧,请先生指点。”
严三畏微微一笑,道:“青羊子究竟是怎么教你的,竟然传法不传名,他也真是有意思。”顿了一顿,续道:“所谓观想者,其实是一种自己对自己的……叫作催眠吧。”
“催眠?”
“是的。”严三畏道:“所谓观想,便是集中心念,想象某一对象,这是修心养性、磨练神通的重大法门,云笈派道门九诀修习时的场景我也略有耳闻,是不是要先观诸天仙妖魔,心中想象其形态,以至于有若身临其境,与仙家交接,与妖魔对抗,而后得其仙家神力征服妖魔,没错吧。”
秦征道:“是,但弟子却不知道这便是观想之法。”
严三畏道:“其实,观想也可以说是心学的范畴,我近年之所以接近佛家,原因就在于此。庙宇中的神像、佛像,如果是出自高人手笔,则其姿势、手印、神情乃至色彩、线条都含有极其微妙之道理,能够导人宁神、入道、悟佛。五重寺罗汉堂十六罗汉的塑像,是由道安大师监工的,所以蕴藏有精妙佛理,常人看上去只觉得宝相庄严,但有慧根之人,却可由观想佛像而悟得佛法。”
秦征道:“弟子观想法相,得到的是一套灵热周行之法。”
严三畏道:“道安大师造就的法相,所含奥妙,非只一端,不同的人观想同一法相,因其资质慧根、所求所想、所学所长各有差异,所得也会有可能不同。”
秦征忽然想起了雷炎心想:“我从玲珑塔中得到的是道门九诀中的金刚、飞廉、刑天、星移、雷震五式心法,若是炎弟弟却不知道会得到什么。”跟着心思又转到孙宗乙处——那才是他问询观想法门的最重要原因,问道:“先生,观想的对象除了神魔之外,人可不可以呢?”
“人?”严三畏呀了一声,说:“你居然能想到这个。”他沉吟片刻,道:“人,也是可以的,但这个人却不能是普通人,而必须是在观想者心目中犹若神圣一般的存在,这样观想者才能够由此人身上得到除妄去乐的力量。”
秦征道:“那么有没有可能因为观想一个绝顶高手,从而让自身的功力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