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出发的第五天,三人夜宿于一家山野小客栈内。客栈破败得像是闹鬼的废弃屋子,掌柜是一个形态佝偻的老太太,玉和从未见过这个恐怖的老太太,在她的认知里,老太太最坏的品种莫过于普安城西大街北面那个整天扛着菜刀砍她家老头子的老太婆,哪曾料到她有生之年竟然还有刷新这个认知的机会——
层层叠叠的衣裳有红有绿有黑有白,不知有多少件,被老太太一件一件缠在身上,将瘦小的身子硬是裹成了一个五颜六色的浑圆的球,那张脸则已经完全看不清原本模样,玉和估计老太太是将她自己那张脸当成了一堵墙,以劣质的胭脂随意涂抹,唯一躲过荼毒的只剩那双晶亮的小眼睛。
昏暗的小客栈里只住着老太太一人,在玉和他们来之前这里面没有一个客人,这是在离官道不远的地方,此处又是方圆百里唯一的落脚点,这情形十分不对劲,玉和十分怀疑来到这里的人都是被老太太给吓走的!
当初若非顾忌着赵臻如今羸弱的小身板,她才不会走进来,可是如今赵臻竟然不见了!
寒凉夜风从破败的小客栈贯穿而过,手中简陋的油灯微弱的火苗随风摇曳一瞬,而后彻底寂灭,玉和在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悄然打了个寒战,耳中只余呼啸的风声,总觉得身后有东西往她脖子里吹气……取出身上仅存的一个火折子,将油灯重新点燃,玉和抬起脚步走出西门觐空空如也的屋子。
先前赵臻非要跟她睡,她直接将人赶出去了,本以为他会去找西门觐,可是半晌没有听见这边开门的声音,反应过来出来一看,却发现两人都不见了,玉和突然有种自己脑子不够用的感觉。
手无意间碰到摇摆的房门,吱呀吱呀的声音在风声里异常的清晰,跨出门槛,玉和站定,身后的声音终究还是渐渐消停下来,这门都破成这样了还没倒,真是奇迹。
油灯昏暗,照到的范围不出三步,玉和轻轻扶着摇晃的栏杆往楼下看,昏暗光晕之外却只看见一片漆黑,仔细感知须臾,确信这小客栈之中除了她自己之外已经完全没有第二个人的呼吸声,玉和彻底打消了下楼查探老太太屋子的主意,谁知道她下去会遇见什么?或许在那木楼梯上才走到一半楼梯就垮了,或许还没下楼那木楼梯的缝隙里就伸出一只苍白手……听她师父说,这世上存在许多常理之外的东西,比如……玉和忽然抬手狠狠打了自己的额头一下,她想谁不好偏要想她师父?这不是找虐吗?
已经有鸡皮疙瘩一颗一颗的冒出皮肤,玉和极力抑制着声音的平静,出声唤道:“青山!”
话落只闻耳边传来轻微声响,黑衣的男子默默出现在玉和身旁。
玉和乱跳的心立即平静了不少,差点就忘了暗处还有人。
“怎么回事?人呢?”
青山默了一瞬,才道:“表少爷被人抓了,稍后太子就自己离开了,暗处跟着他的那几个暗卫也消失了。”
玉和也默了一瞬,并非因为在沉思什么,她只是被青山这个笨蛋气得差点被空气噎死而已,“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时辰前。”
青山的声音出奇的平静,在这个恪尽职守的汉子看来这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对,玉和却气得肝都疼了,衣袖底下手握成拳,她很想将这个汉子狠狠揍一顿,可是她师父说,一个好的主子,在属下面前必须时时刻刻保持良好的风度,即便是有人往你脸上吐了一口痰,你也得面带温雅的微笑用舌头……哦不,用袖子优雅地给它擦掉。
“为什么不告诉我?”如果此时照照镜子,玉和脸上的微笑一定是十分温雅的。
青山突然觉得有些冷……看来待会儿还是得将自己的里衣抢回来,明明绿水皮比他厚多了!青山迷茫地眨眨眼睛,声音十分理所当然,全然没有一点心虚:“可是主子说了,属下等人负责保护好少爷就好,不能随意插手少爷的事。”
玉和突然就笑了,笑得甜美非常,声音都轻快许多:“呀……是这样啊,所以青山你们一定没有人跟着表少爷或者太子了?”
“是的少爷!属下等人受命保护少爷,不敢有丝毫懈怠!”单纯的汉子表着忠心,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大河:“……青山他这次是怎么了?撞邪了?还是脑子忘记带了?这种破理由少爷会相信?主子会交代这么蠢的话么?”
小江:“那你说要怎么说?直接告诉少爷我们是因为躲在树林里烤兔子所以错过了追踪的最佳时机?”
绿水:“你们别说话了,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跟着我为他念一遍往生咒吧。”
小客栈中忽然静下来,呼啸的风声中青山的心随着凉风飘来荡去,审判却迟迟未至,无人知晓看似镇定的汉子那黑巾之下已经是怎样忐忑的一张面孔。
“天亮之前……”青山激动得险些热泪盈眶,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他家少爷的声音这样动听,“天亮之前,我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否则你就回玉府帮着老刘一起倒夜香吧。
当然最后一句话玉和并未说出口,因为实在不清楚这汉子的下限在哪里,万一人家认为倒夜香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呢?
青山带着绿水与大河一起离去,身边只剩下小江一人,玉和重新回到散发着浓浓腐朽味道的房间,坐在冷硬的床上眉头紧锁。
她不愿意怀疑西门觐,那是她的兄长,可是正因为她了解那是怎样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