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璇还没听他说过这许多话,难得的是没带半分戾气,虽知他或许是在说给暗夜殒听,才会如此平和,还是忍不住插话道:“这些话,你当时就可以解释给他听,他也许就会理解你的苦衷,毕竟连我听了也很感动,人心都不是铁打的。”江冽尘道:“当时为何要说?要让那群正派狗贼都看到,我在向他摇尾乞怜么?”
程嘉璇心里苦思良策,盘算着怎样说才能遂他心意,道:“你也不要太难过了,殒…;…;少帅…;…;在宫中的那几年,闭门独居,不见外人,整天只想着楚姑娘,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的…;…;活死人。也许痛快些了断反而是好,他死后明辨是非,应知真相。而且,他还能与楚姑娘再相逢,那不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所以,我们应该为他高兴才是啊,对不对?”
江冽尘缓慢站起,侧转过视线,冷笑道:“为他高兴?…;…;对…;…;不对?”程嘉璇连忙点头,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江冽尘突然闪电般回身,狠狠抽了她两耳光,声音在荒地上极是清脆。站在旁边的纪浅念也跟着吓了一跳,就看到程嘉璇两边嘴角同时渗出了血丝。
江冽尘冷冷道:“谁敢说他的坏话?谁敢!死后就能相见?全是骗人的鬼话!”纪浅念总觉自己始终沉默也不恰当,战战兢兢的道:“退一万步讲,就算能够重逢,也不过恢复了最早的两难境地。梦琳从前就只当陨星郎是兄长,阴世间也不会凭空生出爱情来。如此相见,倒不如不见。”
江冽尘怒气渐渐淡去,轻叹一声,道:“没错,还是你理解的多些。你该觉得我很虚伪吧。可以眼都不眨的杀他,事后再来说这些虚情假意的瞎话?骗鬼都不会信!”
纪浅念道:“不会…;…;不会,有什么虚伪了?你本来也不是君子,更不必作伪。”江冽尘愣了片刻,淡淡一笑,道:“说得好。”转脸看着面前墓碑,叹道:“殒兄弟很可怜,他现在的坟,连衣冠冢都谈不上。”纪浅念也在墓前撒了几片花瓣,道:“那你就想,整个祭影教都给他做了陪葬,他的身家面子是做足了,不会走得太孤单。”
江冽尘冷淡一笑,道:“这倒是不错,只可惜没让那群正派狗贼同时下地狱去祭奠他。不过早晚会有那么一天的。我现在只盼他能安息。他死前对我满是怀恨,那就绝不会体验到被至亲人背叛之苦,这也是件好事。”
纪浅念此时无言可答,只得挤出几滴眼泪,勉强哭了出来,哽咽道:“陨星郎,你死得好惨啊!不仅心爱的女人离你而去,这个世间也要遗弃你,使你受尽唾骂。你一生勤恳,任劳任怨,没得享过一天清福,留不住一点所需所求。生活于你尽是背叛、苦楚…;…;愿你早入轮回,来世投个好人家,再来补报…;…;”她抬起帕子之时,就已手法迅速的撒了些药粉,再以帕子在眼角反复揉擦,状若拭泪,实是擦得泪水哗哗长流。
江冽尘见她对暗夜殒能有如此深情厚意,别人待自己兄弟好,就比对他好更是欣慰。叹了口气,轻声道:“别哭了,不要吵到他。他一向生性好强,定然也希望别人对他敬畏,不是怜悯。咱们就尊重他些。”这一句话说得极是温柔,体贴之意尽示其中。程嘉璇和纪浅念听惯了他言辞冷酷,这都是第一次见他显出内心脆弱一面。
纪浅念隔了一会儿,壮着胆子道:“其实,我可真没想到你会杀他,我一直以为他是你最重要的兄弟。你…;…;你后悔么?”江冽尘道:“现在他也同样是。不过就算再回到当时,我仍然没有第二种选择。对于亲手杀他,我很难过,但我绝不后悔。这或许听来矛盾,我也没指望你能理解。”
纪浅念道:“不,我理解。这与古人大义灭亲,有相同之处。别人只觉你杀他是无情无义,却不知你心里同样备受煎熬,世间能懂你者少之又少。你究竟仍当陨星郎是兄弟,这一点我很高兴。”江冽尘奇道:“怎么讲?”
纪浅念在墓碑前缓缓踱步,道:“因为我一直觉得他很好,可若是你心里恨他,怨他,一定不会愿意听我说他的好话,使我大违本心,实是为难。再者我很早就跟你们交好,很珍惜那份友情,希望你也能一起珍惜。”江冽尘默然无话。纪浅念试探着又问:“你们本来那么要好,到底是为了什么反目成仇?你说那是一个阴谋,我知道起因是梦琳,可时常在他耳边嚼舌根的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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